“大师,”耶溪一歪脑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一个佛门清净人…”
了尘哈哈一笑:“我也是科场落魄人啊,十几年前和他父亲还有秦公子都是知己,出尘公子虽然跌落尘埃,但是文章气量,都是举子们望尘莫及啊。”
“秦公子?是现在那个秦大人吗?娶妻胡氏那个?”耶溪有些疑惑:“我感觉他和这个出尘有点像啊…”
了尘一愣,叹口气不再说话。不久退下,只留下了两个人沉默不语,耶溪看他又别过了头,知道他心里难过,软言道:“你看嘛,这世间也不是全然没有对你好的人,就是世上都与你为敌,还有你父母嘛…”
“你呢?”莲曳突然开口,眼睛看向旁边的牌位,愣住了。
“我?”耶溪有些犹豫:“你要做的是对的,我就在你这边呗,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再自残什么的。”
“哦?”莲曳的语气突然玩味起来,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妙音是谁?”
“啊?”耶溪看见一个牌位,上面的阳上人写的是妙音:“妙音是观音菩萨的圣号,皈依观音的都叫妙音,不单单指一个人,知道吗?”
“你修观音?”莲曳一笑,笑容里隐隐有些不对劲。
“啊,是,我从小体质不好,一直拜观音…”耶溪顺着莲曳的眼神看去,愣住了。只看见一个绿色牌位,上面的名字写着
佛力超度莲曳之亡魂往生西方之莲位
耶溪:“……”
突然想起来,前段日子她的确是来寺庙写过牌位,随便帮莲曳立了一个长生牌位…她好像立错了?立了一个…超度牌位…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这种牌位是给死人的,而且绿色是给女子写的…”莲曳笑容加深,目光灼灼的看向耶溪。
耶溪一下子怂了:“那个…我写错了…”
莲曳笑容不变:“你那么想我死是怎么的吗?”
耶溪越来越怂:“我我我…我本来是要写一个长生牌位的,是给活人祈福消灾的,我…看那个红色的牌位没了,就随便找了一个写…我我我…我不知道。”
莲曳笑容慢慢的淡下去,终于轻轻的叹口气:“为什么要给我?”
“我那个…”耶溪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结结巴巴:“我外祖父让人立的,说你多灾多难嘛…”
莲曳看她涨红了脸,叹口气:“我们走吧。”
“等等!”耶溪红着脸,又跑去要了一个红色牌位,在莲曳的注视下红着脸写了他名字,挂在佛前第一个位置,把原来的那个绿色的吩咐小沙弥处理了,然后才出庙。
尴尬啊…耶溪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他,本来是想给他祈福,结果把他写死了,还写倒了性别……
莲曳紧紧握住画卷,一直盯着她耷拉的小脑袋看,看她一不留神的一个踉跄,赶紧拉住她:“小心!”
温热的暖意传到掌心,耶溪一愣,莲曳恍然未觉有什么不对劲,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了山脚下,远远的看见文誉,文誉早摆好了臭脸,就等着莲曳下来,一看见他们相握的手,炸毛了。
在文誉发火之前,耶溪红着脸挣脱了莲曳的手,莲曳低头看她,淡淡开口:“谢谢你。”
“哎?”耶溪一愣,继而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是我外祖父…”
莲曳一笑,不说话,挥手送她离去,一直送到看不见轿子,才回头,深深的看了山间古刹一眼,握住画离去。
回到家中,莲曳老远就看见一个贼头贼脑的人在门口徘徊,缩着肩膀耷拉着脑袋,莲曳上去一看,眼底煞气顿生:“杨荣升!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荣升吓的一哆嗦,一看莲曳,又萎了几分:“那个,我爹让我过来…”
“过来做什么?闹事?”莲曳面无表情。
“不是不是!”杨荣升急的脸红脖子粗,把一包东西往他怀里一送,莲曳摸到是沉甸甸的银子,面色稍霁,拒绝了:“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莫要来了,以后不许伤天害理。”
杨荣升眼圈一红,跪下来扑通扑通就磕了三个头,一丝血渗出,莲曳皱眉:“行了,事情就过去了…”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杨荣升趁他不注意,一下子又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低声到:“千万交给水大哥!恩人莫要推辞,里面有东西,十分重要,事关水大哥前程性命!”
莲曳愣住了,杨荣升早已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莲曳低头不语,正要进门,突然一只玉手拦住了他,来人笑盈盈,吐气如兰。
“鹤官?”莲曳皱眉:“你怎么来了?”
鹤官一笑:“我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哪里能从圆桌面儿里面跳出来……现在活的人模人样的?”
莲曳避开他:“不用谢,互相利用而已。”
鹤官眼里闪过一丝嫉妒:“我可听说,你从今以后不唱戏了?还攀上了什么文家?去读书?笑话……”
“唱不唱戏,关你何事?”莲曳冷冷看他:“把你那些龌龊念头收回去,好好当你的戏子,若不想回去,就放乖一点。”
“你瞧瞧,攀上了文家,你好大的威风啊!”鹤官歪头一笑:“你说你,凭什么啊!”
莲曳皱眉,把门一关,鹤官猛地扯住门,门夹住他的手,上面不平的木刺扎到他指尖,鲜红的血染上他玉白的手。
“你伤了自己,”莲曳冷笑:“可没有人心疼你,你做给谁看?”说着,莲曳冷冷关上门,鹤官看着手上血,低头笑了。
你说,凭什么啊。
都是下九流,凭什么啊。
第27章 布衣裙钗其乐融融
莲曳愣住了, 回过神时, 杨荣升已经一溜烟跑了, 莲曳拿着包裹,敲门,门一下子开了, 他第一眼,就看见莲蕊默默的坐在院子里面,静静的缝着衣裳。
从添香楼出来,她的衣裳全部换成了布衣。
“回来了?”莲蕊语气平静, 好像莲曳不曾离家出走:“曳儿过来,帮娘穿一下针眼,我眼睛有些儿花了。”
莲曳轻轻放下画卷和包裹,拈起线穿过细细的银针, 递给她:“娘。”
莲蕊微笑:“回来了?”
莲曳低了头,不敢看她, 莲蕊摸摸他的头:“进去吃饭吧, 别饿着了, 还要念书呢。”
莲曳进屋,水生坐在桌子前面, 看着一桌的饭菜发呆,见到莲曳笑了:“回来了?我去热饭。”
莲曳看着满桌的丰盛饭菜, 一下子没有了胃口,他看向水生:“你们不吃吗?”
“吃过了。”
莲曳看着满桌未曾动过的饭菜,不说话, 过了一会,莲蕊进来了,坐下来,水生离去,关上了门,莲曳放下饭碗,他早就感觉不对劲了。
“娘,”莲曳抬头:“有什么话,您说吧,打我骂我都行。”
“这么多年,是娘对不起你,”莲蕊一笑,笑容里有无尽的心酸:“你是个聪明孩子,娘拖累了你,你想读书考功名,想干什么,以后就放开手去干吧…”
莲曳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开口:“娘!”
莲蕊恍若未闻:“我和水生商量好了,我们俩没有什么出息,都是下九流的人,你以后要读书,跟着我们受累。”
“娘!”
“我们想好了,把你送去文府,文太傅答应了,说有一个文官膝下无子,想要过继一个儿子,你聪明伶俐又相貌出众,正合适,”莲蕊摸摸他的头,脸上哀凄已经全然被慈爱代替:“去吧,曳儿,以后好好读书,专心的跟着文太傅,将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堂堂正正…莫要像我们…”
莲曳愣住了,莲蕊温柔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耳里,他心里头一回突然慌张起来,握住她的手:“娘!”
“如果可以,以后记得接小荷妹妹出去,我们在,她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
“娘!”莲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潸然而下,重重的跪下来:“我错了。”
“你没错!”莲蕊一下子抱住他:“你真的太苦了,娘何尝想看你日日凄惶…去吧。”
莲曳咬牙,凤眼里无限的悲凉,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家,但是一到眼前,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砰的一声,莲曳又磕了下去,莲蕊慌忙的拉住他:“孽障!伤还没有好!”
“我不走!”莲曳低头,眼底隐隐有泪光:“我不走了!我命本贱,怨不得人,以后我再不了,您生我十余月养我十余年,往后余生,莲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