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时间和病症都相同,只是两个人的名字差了个字。
应该是姐妹。
郁谨一掀被子,就有血从被子里流出来。
被罩里装的不是棉花,而是血。
被罩的材料很轻薄,他一动,就破开一个小口,随着他抖动的姿势撕裂成大的裂缝。
血立刻就流了满床,还有一部分沾在他手上。
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郁谨脸上写着嫌恶,捡起照片,擦擦手上的血:“我去洗个手。”
丁鹤把照片接过来:“好。”
他们打开房门的时候,那个女人早就不知所踪,整个鬼屋寂静万分,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郁谨不由得脚步都放轻了。
但是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房门仍像被他的脚步声震动,重重关上。
墙上的挂饰也一个接一个落地,溅起一堆碎玻璃渣。
郁谨一脚踩在碎玻璃上,顺便碾了碾。
旁边的挂画改成摇摇摆摆,又不敢掉下来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郁谨耳边恢复了清静,后面的一大段路都没听到噪音。
“嘶”。
就是在这种安静而诡异的环境里,他的耳边突然响起蛇吐信子的声音,冰冷的舌头仿佛正在舔他的耳根。
他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丁鹤的侧脸。
丁鹤离他十多厘米的距离,说是疏远,走路幅度大点就能碰到手,说是亲密,又实在隔着一大段距离。
丁鹤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弯了弯眉眼:“有什么事吗?”
郁谨转过头平视前方:“没事。”
医院的卫生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最里面的隔间有人在敲门。
郁谨并不搭理,冷漠淡定地打开水龙头。
他刚打开水龙头,丁鹤的手就同时伸过来,和他的手碰到一起。
他的手瞬间弹开,又强行伸了回去。
“冬天水冷,我试一下。”丁鹤镇定自若地试了一下水温,帮他把袖子挽起来,“别沾到水了,到时候吹风会很冷。”
郁谨低头注视着他的动作,一声不吭地任他动作。
丁鹤帮他挽好袖子,恍惚了一下,歉意笑道:“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他很快把手缩了回去,又看着镜子:“我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你当然熟悉,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强行帮我洗手的吗?
郁谨抿抿唇,没看镜子里两人的倒影。
“啊,对,我们不久前还刚洗过手。”
郁谨突然想把冷水泼到他脸上。
这种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你的手很好看,”丁鹤轻声道,“像是月光熔铸出来的。你是会弹钢琴吗?”
他的手臂从郁谨身后绕到胸前,轻轻抓握住他的手:“不过这里没洗干净。”
温热的吐息扫在郁谨的颈后,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正在哪里。
“我帮你。”
画面开始和他记忆里的那一刻重合,他仿佛回到了覃慎的那个世界。
如果能够回去,就好了。
三道红手掌印“啪”地按在镜子上,用力之大甚至拍碎镜面。
血手印还在按,节奏和隔间里拍门那个人的一致。
郁谨如梦初醒,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的脸变得支离破碎,而丁鹤……他依旧没看到丁鹤,只看到了一条模模糊糊的蛇影。
血沿着镜子的裂隙流下,最后滴在洗手池里。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是很快掩盖下去,拿出那张照片,洗干净了,问:“去看看隔间?”
郁谨点点头,他就直接走到隔间旁,拉开隔间的门。
里面的拍门声瞬间停止了。
里面的是一个男人,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撕开,伤口并不规整。
他的身旁,躺着一把钥匙,下面是一行血字。
丁鹤收起钥匙,又把洗好的照片展示给郁谨:“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看衣服是两女一男。”
三个人很亲昵,但是其中一个女性的脸被涂掉了。
照片的背面写着字:我要杀了她。
“她们穿的是一样的衣服。是双胞胎?”
“男性就是这个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郁谨几乎在看到幸存的那个女性的表情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应该是恋爱的关系。
这个女人的眼里,不仅有喜悦,还有嫉妒。她嫉妒的,就是另一个女性。
他觉得他们之前去的那个病房,应该还有一张照片。
两个人先用钥匙打开抽屉,找到一本相册。相册里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们手中的这张,还有一张,就在最先的病房里。
这张照片和另一张一模一样,只不过被涂掉的是另一个女生。
背后同样写着“我要杀了她”。
两人把照片都插进相册里,一张信掉了出来。
信应该是卫生间里那个男人写的,讲的是他和一对双胞胎的故事。他们都是剧团的人,经常一起表演,渐渐地都熟悉了起来。
身为双胞胎的姐妹爱上了同一个人,于是她们决定把从小到大都和自己分享宠爱的姐妹杀死,却没有想到,对方也想杀掉自己。
在这件事上,她们一如既往地有默契。
两个人都在舞台上设计了机关,企图制造出姐妹的“意外死亡”,却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她们在死后,仍旧互相嫉妒,甚至把死里逃生的男主角分成了两半。
最狗血的是,男主角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他说自己逐渐不再能分清两个人,甚至骗自己说,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他不是同时爱上两个人,而是,爱着同一个人的方方面。他到死也没在两个人间做出决定。
也活该被撕成两截了。
地面上的,和天花板上的,就是这对双胞胎。
她们的那些话,其实不一定是对郁谨说的,还有可能是面对着彼此。
这个鬼屋居然还有剧情。
“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应该分不出来吧?”丁鹤摇头,“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
郁谨静静看着他。
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同一个人,也并不总是一样。
“说出来有些好笑,你就当笑话来听吧,别当真。”丁鹤合上相册,半眯起眼,笑着道,“人与人之间好像真的存在某种感应。昨天我好像梦见你了。”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我住在很高的高楼上,就是打开窗户全是云的那种地方。你是我养的一只猫——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一只猫,但我确实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就是那只猫,你的毛很长很厚,毛色就像那只耳机上的一样,我猜你是布偶吧。我们的生活很平静,可是有一天,我睡醒就找不到你了,只看到窗子打开着。所以我觉得,你是跳出去了吧。”
“可是我们住的地方很高,你又一直生活在屋里,都没怎么出过门,我怕你从窗户上跳出去摔死,又怕你找不到东西吃饿着。附近的野猫也多,最喜欢欺负家猫了。我找了你很久,却怎么都找不到。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就醒了,发现我连猫都没有。”
“可是人怎么会和猫弄混?种族都不一样。”他叹了声气,直直地望向郁谨,“可我还是觉得你很熟悉。你也觉得,我有些眼熟,很像某个人吗?”
郁谨一下子有些绷不住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还正常,只知道一种冰冷海水般的恐惧逐渐淹没了他。
不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就是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本来他们还开开心心地在讨论猫的终身大事,一眨眼丁鹤就不见了。
就算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现在的丁鹤总归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现在的丁鹤和以前越像,就越让他觉得难过。
那些细微的差别在相似的面孔上显得格外突兀和眨眼,在他就要沉迷的时候,突然提醒他,这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就像是瓷器上一个细小的缺口,平常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当收藏家开始仔细鉴赏的时候,变得格外扎眼。
他想要那个完整的回来。
如果不是那个破盒子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意外。
又是主神。
是主神在警告他们。
郁谨习惯了不把情绪表现出来,所以他只是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眨眨眼,去想无关紧要的事,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