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无序心中惊慌不知,低声唤着道:“殷棋?你听到义父的话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义父!”
殷棋的手腕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詹无序一行呼唤着他,一行快速用衣服给他包扎起来。
“义父……”
殷棋这段日子因着绝食,身子骨实在太过虚弱。而眼下失血过多,再加上药效过猛,他如何能吃得消?只是短暂昏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詹无序瞧他转醒,稍微松了口气,说:“殷棋,你感觉如何?”
殷棋缓慢的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义父没事……太好了。殷棋有事情求义父……请义父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都要活下去。就算不在……不在詹国,就算殷棋不能陪同义父……但只要义父活着……”
“殷棋,你先别说话。”詹无序心中止不住的颤抖,说:“殷棋,你没事的,听话,知道吗?”
殷棋点点头,表情十足的平静。他心里其实也这般平静,再安详不过。
冯陟厘在他服药之前,已然对殷棋说过。解药只是对詹无序所言,对他便是毒药中的毒药,让他想好了再服药。
殷棋未有丝毫犹豫,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能救义父,便什么都无所谓。
“殷棋,你不会有事的。”詹无序抱着他,无比坚定的道:“义父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相信义父。”
殷棋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皮沉重不已,眼前的詹无序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沉浸无限的黑暗之中。
“殷棋……”
这会儿营帐外间已然天色大黑,天上悬着一轮满月,亮堂堂的,难得今儿个晚上星星也多的紧,荆白玉托着腮仰着头,分明是在看星星,眼睛却一眨一眨的,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睡着过去。
“太子?”
厉长生笑着走过来,低声叫他。
荆白玉全无听到,仍然入定一般托着腮。
厉长生又道:“闺女?”
“嗯……”
荆白玉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喃喃的说:“厉长生……厉长生大坏蛋……”
厉长生瞧他迷迷糊糊的竟然是在说梦话,着实哭笑不得,道:“太子,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回去睡罢,时候不早了。”
荆白玉总算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说:“不行,人还没来呢?他怎么还不来呢?再不来,殷棋不会死掉罢?”
“这可说不准。”厉长生道。
两个人正说着,但听“哗啦”一声轻响,有鬼魅一般的黑影出现在附近。
“来了。”厉长生低笑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啊?”荆白玉纳罕的道:“曹操是谁?”
“这……”厉长生被问的一阵语塞,说:“说来话长。”
“是你的朋友吗?”荆白玉追问说:“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
“厉长生!”
厉长生来不及解释自己与曹操的关系,那黑影已然近前,断喝一声,声音充斥着愤怒以及急切。
“看来尚南侯的病好了。”厉长生笑着说:“很有精神头的样子,冯先生果然妙手。”
“那是自然,那可是本太子的师父啊。”荆白玉挺着小胸脯沾沾自喜的说。
来者可不就是尚南侯詹无序?
詹无序服了解药,眼下已然看不出哪里还有病痛的模样。只是他怀中抱着的殷棋,此时毫无生气,面色灰白一片,紧闭着双目,呼吸也微弱至极。
厉长生低头去看殷棋,道:“失血过多,中毒致深,命不久矣。”
詹无序瞧着厉长生的目光仿佛利刃一般,还是淬毒的利刃,恨不得将厉长生一刀刀活剐。
然而詹无序开了口,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道:“救他……”
厉长生笑得煞是亲和,说:“殷棋乃是太子与长生的故友了,救他并无不可。”
他说着瞧向荆白玉,道:“有劳太子,带殷棋入内,看看能否给殷棋解了体内的毒。”
“好。”荆白玉小大人一样的点头,说:“本太子跟随师父学医也有个把月了,我的本事也不小,我便用殷棋练练手好了。”
荆白玉一挥手,叫来了萧拓与陈均年,两个人将殷棋带入营帐之内。
“哗啦”一声,营帐厚厚的帘子垂下,遮蔽了詹无序的目光。
“眼下,”厉长生笑得无有什么诚意,道:“是时候该说说,尚南侯与詹国之间的事情了。”
“以为我会背叛詹国?”詹无序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詹无序此时浑身是血,不只是他的血迹,还有殷棋的,混成一片,仿佛从炼狱里爬出的恶鬼,着实吓人的很。
然而厉长生心中明白,吓人的从不是什么鬼怪,反而是活人那颗琢磨不透的心。
“昨日不会,不代表今日不会。”厉长生笑着道:“你也看到了,你的愚忠,昨天带给自己莫大的麻烦,今日带给殷棋生命之忧,而明日……它将带给詹国百姓噩梦一般的灭顶之灾。你可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詹无序双手攥拳,未有立刻回答。但他同样心思缜密,哪里能不知道,厉长生在说些什么。
厉长生说道:“此次会盟,詹国归顺大荆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昔日是,今日更是。有了姜国太子姜笙钰的帮忙,你以为日后詹国还有好日子过?”
厉长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子荆白玉乃是此次代天子特使。若是尚南侯愿意,太子殿下返回都城,便会奏明皇上,册封尚南侯为詹王,立刻派遣往詹地。”
“你的意思是……”詹无序眯着眼睛说:“让我顶替君上。”
厉长生点点头,很自然的道:“正是如此。詹国王上已然老眼昏花,是时候让贤了。”
“你以为我会答应?”詹无序道。
“自然。”厉长生笃定的道:“若是你不同意,今天不但你要死,殷棋也要死。你们詹国使团是一个也活不了的。而太子殿下仍会禀明皇上,另外派遣一个识时务者,往詹国去成为詹王。到了那时候,你以为天子会在意那小小的詹王是否还姓詹吗?”
“厉长生……”詹无序咬牙说:“你这是威胁我?”
厉长生摇头,道:“并非威胁,只是提点尚南侯罢了。背叛一个人,好过背叛整个詹国。你也知道,若是随便派遣个人去詹国,到时候詹国的百姓会如何罢?再者说了,那殷棋为了你九死一生,哪日不是提心吊胆过的日子,如今殷棋救你,你便忍心眼睁睁瞧着他去死吗?若是你不肯答应,那么只希望,你与殷棋缘分至深,下辈子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厉长生,你是个厉害的人物。”
詹无序突然放松了拳头,呵呵的笑了出来,嗓音里沙哑无限,听起来有些个悲凉。
他说:“你说的都对,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本钱。”
厉长生笑道:“若是尚南侯不再开口,那么长生这边就要去回禀太子殿下了。”
“厉长生,”詹无序无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道:“你可曾瞧见今日无序这般惨淡的下场?”
厉长生不语。
詹无序道:“你比无序聪明得多,手段狠辣得多,更为杀伐果断,无牵无挂。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走得有多高,跌得便会有多很。你的结局会是如何模样,无序当真想要亲眼瞧一瞧……”
“怕是要比无序,更为惨淡罢……”
“尚南侯多虑了。”
厉长生仿佛并不在意他的话,抬头去瞧头顶的满月,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谁又说,圆了的月亮不会便缺,缺了的月亮永远无法再圆?”
厉长生说罢了,转身往营帐而去,未有回头,只是冲着尚南侯随意摆摆手,道:“若是尚南侯想看,便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清楚罢。”
第56章 深情告白
整个会盟大营皆听说了一个事儿, 尚南侯詹无序病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从那日里见过了突然而来的荆国小太子荆白玉,尚南侯就一病不起,眼看着会盟在即,詹无序却仍是不见好转。
厉长生已然为荆白玉换上了大荆太子的衣袍,华丽非常,雍容富贵。
荆白玉像模像样的在厉长生面前转了个圈子, 道:“厉长生,你瞧我今儿个可威武?”
“威武什么?”
厉长生还未开口,便有人在旁边搭了腔, 说:“一个小孩子罢了,能威武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