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缄默了。现在她思想斗争得厉害,越是思虑太多,越是拿不定注意,后来她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去找刘大志,让大志帮她定夺。刘大志听说了她怀了龙哥的孩子之后,吃惊得眼珠子快要蹦出来,“怎么可能?开什么国际玩笑?”
葛兰就郑重起来:“这是真的,我没必要诓你。”
刘大志这才忧心起来。
“也怪我,”刘大志气愤填膺,“当初真该宰了那狗日的!兰兰,你没事吧?”
葛兰顿感委屈,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没事儿,大不了以后带着孩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我不会想不开的,你别把我想像得太懦弱。”
刘大志急了,“哪能啊。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郑青海,愿意一生一世、生死苦乐都和他在一起么?”
葛兰点了点头:“当然。我是铁了心跟他青海一生一世的。可是如今……”
“你什么也别说了,”刘大志扯着她的袖头,“走,跟我去一个地方,马上动身!”
刘大志把她带到了一家私人诊所,招牌上是专业打胎堕胎的,就花了五百块钱,令大夫为他做了次无痛人流。手术是很顺利,而且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事后葛兰十分感激刘大志:“我亏了你,这钱——我以后肯定会还你的!”
“哪里的话!”刘大志拍着胸脯,“我当你是朋友,我帮朋友一把是应该的,你再说甚么感谢的话,我就不高兴了!只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看到你和青海喜结良缘、鸳鸯好合的那一天,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哟!”
葛兰笑了,她没有想到刘大志会变得这么爽朗和善解人意,看来以前对他的种种误会,是有些武断和不近人情了。
她觉得,能够认识刘大志,真好。而这事始终未对青海说过一言,青海一直都蒙在鼓里,葛兰总是为难着如何面对青海,是不是自己的太过卑劣了?自己还配得上青海不?——且不管它了,又不是自己的错,如果将来青海要怪罪,就怪罪龙哥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龙哥啊!
就不再犹豫了,找到青海,述说了自己愿意跟他一块南下打工的想法。然而青海却不同意,说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谁能放心的下,吃苦了怎么办,受累了怎么办,有个三长两短了又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怕个什么?”葛兰倔强地说。
青海夸张地狂笑了几声:“兰兰你太天真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复杂,我自己的命运尚不可知,而寻个好工作又那么艰难,我是真的不希望到时大家都看到彼此的窘境而无能为力去帮助,那样我会特别伤心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葛兰的心凉了半截,“你走你的吧,莫管我了,是死是活我都用不着你管了。”
“兰兰——,”青海知她误会了自己的用意,“你应该理解我,你说这话就是不想让我走了。那好,不走就不走,明天我们去登记,后天就结婚,如你所愿,总可以了吧。”
“不要!不要!”葛兰很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我说的那都是些气话,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在外面混出个模样来,我和你的父亲母亲哥哥妹妹都盼望着你能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我知道你的脾性,你就是像匹野马,这儿草场小,是拴不住你的心的!”
青海吻了葛兰一下,柔声细语:“我会常给你写信的,你记住我的话,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你等我回来吧,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更幸福。”
“嗯。”葛兰委屈地顿顿首,“只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可务必得回来啊,我的身子已经给了你,我就永远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负心薄幸,忘了我对你的情宜啊!”
“我可以对天发誓,”青海抬头向天,“我郑青海是爱着葛兰兰的,而且不敢忘记了她的好!我要努力挣钱、早早回家,与兰兰团聚,与兰兰成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苍天在上,如有违背,我定将遭天打雷劈、生出儿子没/屁/眼……”
葛兰忙打断了他的话:“呸呸呸!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你就是了。”
就把头埋在青海的怀里,紧贴着他的身体,谛听着他的心跳,仿佛他的身体便是她的身体,他的心跳便是她的心跳,她只要离开了他就会没了身体、没了心跳似的。
第38章
青海去周小麦家作最后的告别,周妈妈热情地接待了他。周小麦在上海读书,年终放假却并未返家,而是留在了当地过年,说起来也和青海有着同样的遭际。
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周妈妈为他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要他务必接受,她是替女儿小麦给他送行的。青海就没有推辞,爽爽快快地吃了。
饭毕,周妈妈问:“什么时候动身?”
“就明天,七点半的火车。”青海如实相告。
“衣服、行礼啥的都准备好了吗,”周妈妈十分关心,“这么急的,也不尽早告诉阿姨一声,阿姨好准备些礼物给你。”
“谢谢伯母的好意!不知道小麦在上海那边怎么样了,她生活得还习惯吗?”
“还凑合吧,这孩子从小就顽皮,我也懒得去管她。只要别跟人学坏,顺顺当当地活着,我就求之不得了。”周妈妈言辞恳切。
“这您就多虑了,小麦她我还不了解,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光耍嘴皮子上的功夫了,其实心地蛮善良的。你得相信她。”
“但愿如你所言啊!”周妈妈面带忧虑,“可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地动荡不安,小麦又是那么疯的性格,这次又闹着坚决不回家过春节,我真是被她给气糊涂了,可又担心着她的安危,怕她有个什么万一。”
“小麦她是很懂事的,”青海极力为小麦辩解,“况且她又是在学校里,不会跟你添什么堵的。我就要去往深圳了,以后再相见就困难了,我真有些想念她。”
“哦,”周妈妈搔搔后脑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忘了件事儿,小麦前两天寄了封信回来,她在电话里说要把这信交给你的,你等一下,我给你去拿。”
周妈妈起身往卧室去了,客厅里就剩下青海一人。
周围很安静,窗棂上栖着一只猫儿,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睁着,不知道肚子里合计着什么阴谋。青海忽然看到左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画,画是油画,带有浓厚的色素味,画中人是基督教里的耶稣,被残忍地钉在十字架上,裸着全身,而眼睛却迷茫地盯向前方,前方是一个三岔口,三条形状不同的路通向远方,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此画的名子不叫“耶稣受难记”,而是叫做“出路”。青海心里一沉,不由想到自身的出路,就叹了口气,把脸别向了一边。
周妈妈手里拿了个信封出来,交给青海:“慢慢看吧。出门在外,可得多保重自己啊!”
“我记住了,”青海作告别辞,“天色不早了,伯母休息吧,我回了。”
周妈妈扶扶老花镜:“好,你回吧。”却又说:“你这就要离开家乡去外面打工了,临行之前,伯母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块玉观音是我从小戴到大的,跟了我几十年,也算是精灵之物了,你把他戴上,能保佑你一生平安的。”
青海激动得说不出话,任凭周妈妈亲手为他套在脖子上,眼角的泪水也不自禁地滑落下来。青海想,周妈妈真是个善良的人,她和女儿小麦一样,都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好人。她们会得到祝福的。
晚上,青海在灯下怀着期待又亢奋的心情阅读小麦的来信,而信中却只有短短几句话——
青海,大学的生活真是枯燥乏味,似乎当初大家都是奔着那张文凭来考入的,我也腻了,无心向学了,每天只是浑浑噩噩地打发着日头,只等着应付会考和毕来到来的那一天。
哦,对了,我交了男朋友了,是个湖北人,长得不帅,但很实在,像你一样。
不过最近我发现他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我觉得好凄凉。
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呢?我想不明白。哈,你也应该谈对象了吧,那我祝你事业有成、早生贵子哟!只是,只是以后忘了我吧。
……
青海执信的手是颤抖着的,尤其是当他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双手更是抖动得厉害。他是彻底无望了,对于周小麦,他不敢再怀有任何不切实际的非份之想了,任何的非份之想都是徒劳的,都是自欺的,都是空中楼阁的。都是自己傻瓜、固执、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