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似有所感,兔子一般从他肘弯里探出头来,“陛下,关于立后一事……”
楚镇大约知道她在为难什么,按住她的嘴道:“什么也不要说,朕心意已决。贵妃与贤妃是不错,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皇后只能有一位,而朕的心,早已交给了你。”
他凝视着怀中女子,目光深湛,似乎能一直看到她脏腑里去,“若说这是自私,朕情愿做一个自私之人,总好过为了大义舍弃所爱,那时候朕才该后悔,你明白么?”
林若秋模糊感觉楚镇所说是对的——必然是对的。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完全无私,再怎么公正公允,也总会有偏颇的时候。而楚镇心中的天平,倾向了她。
她要接受这份爱,不为别的,只为她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两人彼此钟情,她相信一切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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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封之后,按说她的位分居于谢赵二妃之上,宫里议事都该以她为先,众妃每日也该到她殿中来请安。可林若秋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维持原样最好,一来她如今怀着身孕懒怠理政,越性就交由谢婉玉跟赵采薇主理去,她只想吃吃喝喝偶尔做点不累人的运动,乐得清闲;二来,若每日到琼华殿来往的人多了,防守难免会有所松懈,她可不想引入不必要的风险。女人狠起来可是很吓人的,就算她如今在宫中的口碑好得无可挑剔,可也保不齐会有一两个丧心病狂的将她恨到骨子里。
因此之故,林若秋只让进宝到各宫跑了一圈,表示自己这个皇贵妃徒有虚名,真碰上了要紧事,还是请找贵妃和贤妃相商。
赵贤妃当即便松了口气,她可不想每天到琼华殿去请安,之前天天去谢婉玉的甘露殿就罢了,好歹谢婉玉比她长几岁年纪,勉强可称心服口服,林氏在她看来却年轻得过了分。
还是这样好,她不禁对林氏多了点好感——还以为林若秋当上皇贵妃之后尾巴就会翘到天上,如今看来,这人也不难相处嘛!
谢贵妃听完进宝传达的那番自谦之词,却不禁默然。
送走小太监之后,明芳便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会假惺惺,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怎么不管事,不还是陛下亲封的皇贵妃,她倒好当甩手掌柜!娘娘,您可别上那人的当。”
谢贵妃却不能不上当,后位眼看着无望了,她不能让林氏将她的权柄架空,她能指望的仅有这个。哪怕林氏此招只是虚晃一枪,她也必须接受这项施舍,她别无其他选择。
明芳愤愤道:“就算皇贵妃此刻向您示好,可那又如何,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待陛下立她为后,咱们照样得俯首称臣,诸事都听她的,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要在往日听了这样冲动之语,谢贵妃定得呵斥她住嘴,甚至责罚一顿,但此刻她却只是沉默着,沉默着,仿佛那些话如针刺一般扎在她心房上,她已无力回击。
这日在甘露殿议完事后,赵贤妃照常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她现在跟谢婉玉也没多少话好聊了,两人都是林若秋的手下败将,难道还得躲起来彼此舔舐伤口不成?她可没那么软弱。
谢婉玉却蓦地唤住她,“贤妃妹妹。”
“姐姐有何事?”赵贤妃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谢婉玉直视着她,不管她是否认真在听,“你可知道,陛下马上就要立皇贵妃为后了,你不为林氏高兴么?”
赵采薇笑了笑,“高兴,自然高兴。”心道这消息已算不上劲爆了,陛下赶在中秋宴上宣布立林氏为皇贵妃,便是明晃晃打她二人的脸,想也知道,这皇后之位非林氏莫属。否则她俩其中任何一人做了皇后,都不可能容下一位有宠又有子的皇贵妃。
谢婉玉冷声道:“还有一桩喜事,黄太医已经验过,皇贵妃这胎很可能又是男胎,宫里更该热闹了。”
赵采薇对于立后之事本就没多么热衷,大抵知晓自己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唯独子嗣一桩始终是她心中隐痛。如今眼看着别人的肚子一次又一次大起来,她真能咽下这口气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贤妃的表情仍十分轻松,她嘴角噙笑道:“那再好不过了,陛下多年无出,若膝下能有两位皇子,日后便当安枕无忧。”
谢婉玉蹙眉看着她,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似的。
赵贤妃却懒得再搭理对面,欠了欠身,便径自告退。
出去之后,川儿才捂着嘴偷笑,“贵妃娘娘也是黔驴技穷了,竟找上您来。”
这意思是说她很不中用?赵贤妃白了身侧一眼,见川儿吓得往后面躲,才意兴阑珊的道:“她不过是想利用本宫来对付林氏罢了,本宫可不会上她的当。”
从前势均力敌,她跟谢婉玉偶尔联手也就算了,可如今林若秋的位分远高于她俩,谢婉玉凭什么把她顶上来,自个儿却跟在后头捡便宜?赵贤妃还没那么愚蠢,再说了,谁当皇后也不关她的事,没准林氏坐上后位之后,她反而过得轻松自在些呢。谢婉玉那性子唯我独尊,一旦让她得逞,只有把敌人往死里打压的,林氏好歹没这般睚眦必报,对宫中姊妹也更宽容——她所有的功夫都用在跟皇帝谈情说爱去了,哪有闲情管别的。
川儿小心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她道:“那您就任由皇贵妃坐上后位?”
赵贤妃幽幽叹道:“本宫也没办法呀,总得顾着家里。”皇帝南巡那段日子,她跟谢婉玉明争暗斗闹得太出格,害得平西将军府被揪住不少错处,如今皇帝方才回来,赵将军就忙忙到御前请罪,她可不敢让父亲大人再度丢脸了。
到底不比谢丞相那头老狐狸,把亲戚推出来顶嘴,自个儿反撇得一干二净——最好林氏上位之后能多吹点枕头风,把谢家人踩下去,那才叫痛快呢!
立后一事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了,而楚镇在召集朝臣商议之前,又做了一项重大决定:将永昌伯林耿加封为永昌侯。
林若秋情知这是为了给她抬门面,好在立后的时候家世不至于成为短板,可她仍有些犹疑,“这样不会引来言官非议么?”
何况侯爵并非等闲爵位,林耿并未立功,就这么贸贸然加官进爵,似乎不太合体统。
“不会。”楚镇信心满满的道。他已命人查阅过林家的族谱,知道祖上有一支曾组建军伍抗击北狄蛮子,但那一朝的皇帝不知是忘了还是忌惮功臣势重,竟未曾加封,直到现在这支嫡支的老祖宗,才勉强挣了个伯爵位。
虽说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但皇帝硬要拿出来当证据,众人也无话可说。事实上很少有人会管这种闲事,历朝历代的外戚坐上高官要职并不在少数,皇帝仅仅想抬举皇贵妃的家人,这也有错么?
若非林耿自身能力实在有限,皇帝就该升一升他的官阶了,而他府中的两个儿子也还年轻,不适合委以重任。因此之故,皇帝才决定赏林耿一个虚衔,让他领俸禄食邑混日子去,也算是赏罚得宜了。
不消说,林耿得了这道封赏,心里高兴得像吞了一千斤蜜糖,于是他给林若秋寄来的家信也又甜又腻,满眼都是对皇帝的歌功颂德以及对她这个女儿的怜惜——没错,林若秋又成了他最钟爱的女儿了。
林若秋差点没看反胃,扶着桌子干呕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胸口舒坦了些。从前她觉得楚镇的情话就很肉麻了,现下却宁愿听一百句土味情话,也不要看见这信上的只言片语——简直人间油物。
第144章 预言
楚镇一进门, 就看到她笑成傻逼的模样,又是捶胸又是揉肚子, 吓得忙上前抱着她不许她动弹——他疑心若秋发癫了。虽不知何种缘故, 但黄松年提点过, 女子在产前和产后那段时间里, 都极容易产生情绪上的不平衡,严重者甚至会有自虐自残的举动。若秋生产之后总会意绪消沉, 他原已经惯了,怎么这回却这样激烈起来,莫非此胎是个异数?
林若秋没想到他会误会成这样,只得将那封信递给他, 又抬了抬手, 拭去眼角泪珠。
楚镇原以为她是悲伤所致, 及至看完那封信后, 方才恍然大悟。不过他这人天生就没有多少幽默感, 虽然觉得林耿遣词造句极为有趣,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岳丈大人不愧在翰林院任职,行文优美, 笔力深湛,朕看了都不禁怆然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