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22)

作者:opacare98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彼岸却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良久之后她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只是颤得厉害:“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苍冥怔了片刻才问:“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成过亲,”彼岸低声道,“全中州都知道的,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所以你在怪我之前破坏了你的婚礼是吗?”苍冥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彼岸却否认得很果断:“不是。”

理智上讲,她或许确实可以恨当时苍冥的出现毁了她的婚礼,毁了她好不容易回归的平和安定的生活,把一切的罪责推到苍冥身上,然后安静地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

可是她没法否认,当苍冥出现在轩辕一族的时候,她内心翻涌的欣喜和惊惧几乎使她在那一刻无法呼吸——她是期待他来的。

见他没说话,彼岸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毕竟是我一意孤行要把你带走的。”

“不是的。”彼岸枕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我从没想过你会来,但是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确实是欢欣的,我不能骗自己,所以也不能把当日的事情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其他人,我不能……”

她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其实字里行间指向的也只有离闰一人。

当年的婚姻盛况如此,几乎惊动了整个中州。一朝悔婚虽不是她的本意,对离闰造成的伤害却覆水难收;若多年后她再度和苍冥结成姻缘的消息传入中州,对离闰而言无疑更是诛心之举。

苍冥听后只是一言不发。

彼岸忍不住去觑他的神色,但他的目光落在别处,眼底是幽深难明的清寂。

彼岸心中一提,声音也委屈了起来:“苍冥……”但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深呼了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一样,扬起脸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在他的下唇上。

但是苍冥转头狼狈地躲开了她示好的吻。

他不想在连她的心意都不能肯定的时候,再和她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他心底其实也是怕的,即使是在这样两人朝夕相对、安静如水的日子里。

怕如果有一天她后悔了,如果有一天她幡然醒悟也许她真正想要的从来并不是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都是过于封闭的,几乎没有接触过外界的人或事,所以她对于她的姐姐总有着难以割舍的依赖和眷恋。

又或许对他的感情也和她对姐姐的这种依赖和眷恋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还没有区分这种感情的能力,而一旦她有了区分的能力……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彼岸的成长和成长暗示的离开,他知道这样的感情已经开始扭曲了,这对她并不是最好的。

可时至今日自己已经除了她以外一无所有了,真有一天她想透了、想要从这段不谙世事的感情中抽身而去的时候,他真的怕自己会失控。尤其是最近一次提炼血精的时候,神识中负面情绪的影响已经显而易见地扩大了。

与其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从一开始就和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怀里的人突然轻颤起来,大滴的眼泪从她的两颊滑落,濡湿了两人的衣襟。

自幼时以来,彼岸鲜少有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时候,连落泪都是极少见的,最近一次还是在她濒死时苦苦哀求他不要伤及轩辕氏无辜族人。

苍冥近乎慌乱地抹去彼岸滚落的眼泪,口中只能笨拙地安慰道:“别哭。”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苍冥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纠了一把:“没有,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第 20 章

他们接下来整整两天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大概是上一次打翻药碗的后果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一次的血精无论多么腥涩得难以下咽,彼岸问也没问,依然硬着头皮闷声悉数喝下去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只以为天地间的药草稀奇古怪种类繁多,其中大多数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味道。

苍冥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严格地督促着她修行,而是劝她多休息不要过度劳累,以免心病再次复发;与此同时,他也加重了服用血精的次数。

但是其实彼岸内心还是很喜欢修习法术的,有两次她卧在病榻上还悄悄和人偶过招心决,被苍冥发现后难免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虽然苍冥看到了也没有说过任何呵责她的话语,但彼岸还是在他复杂的眼神中读出了落寞和一丝隐约的哀伤。

彼岸不愿自己的举动导致他这样的神情。

但是她每次试图就此和苍冥沟通的时候,苍冥连回应她的寥寥几句话也是惜字如金。

再过了几天,苍冥突然问她,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其实彼岸对这个提议并没有过分的热情,但这毕竟是上次那件事情之后苍冥主动和她提起来的唯一一件事,彼岸不想拒绝,于是原本两分的兴致表露出来的却有八分的期待。

苍冥看到她的欢喜之后也陪着她一起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只留下淡薄的酸楚。

周游四方的日子对于彼岸而言还有许多新奇,然而对于苍冥而言却只有时时刻刻的小心留神。

世上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了,然则他最担忧的莫过于彼岸病症的发作和可能传入她耳中的流言蜚语。

因此他选择的地方无一例外的远离中州,荒境、大漠、滨海……其内也不全是杳无人烟,但能遇上的大多不过是些修为低下的凡人或者是幼年形态的妖兽,对于他们而言中州几乎是存在于口口相传的神话中的地界,所能知晓传世的故事还是千年前的那套说辞,无需过多担忧。

化作凡身游历人间的时候,有时候两人在山前搭一座小木屋,每日抚琴弄乐、莳花弄草;有时候两人在闹市买房置地,每日牵手相携一起坐看来来往往的川流过客;有时候两人索性扮成旅人借宿酒馆旅店,然后在漫天繁星下一起临风品酒。

他们两个亲密无间的姿态理所当然地会被认成是亲婚燕尔的夫妻。而最开始的尴尬过去之后,两个人反倒渐渐都坦然起来。

似乎对于彼岸而言,大隐隐于市之后的人生反而恣意了许多。她介意的也并不是成为他的妻子这件事本身,她没有办法面对的仅仅是一团乱麻的过去。

苍冥开始觉得自己带她出游前的忧虑只是多心。

她会因为新鲜感而喜欢外面的世界,不过却从来没有到痴迷的地步。见识过许多世事人情之后,从前单纯天然的聪颖会蜕变为相对更饱满的智慧和成长。

有一次路过渤海之滨的一座小渔村,他们见捕鱼的渔网误困住了一只雌鸥,而它头顶是另一只雄鸥哀鸣盘旋,便从渔民手中买下了它。

但是奈何等他们从网兜中将雌鸟放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因为挣扎太过而被网兜上的锋刃划破了脏器,再救不回来了。

彼岸原本想说将它找一处僻静的所在埋了,然而看头顶盘旋嘶鸣不肯离去的那只海鸥又觉得不忍。

苍冥于是道:“对鸟兽何必用人世间的俗礼?它们未必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反倒要怪我们让它们阴阳相隔、再不得相见了。”

彼岸深以为然,于是捧了那鸟尚还温热的尸体放在海水中,犹如一方雪白的绢帕浮在水面上随着海浪远远地飘去了。

那雄鸥见雌鸥随水而去,自然也哀鸣着随它所去的那个方向飞远了。

“生也在海上,埋也在海上,如此一来,它们也可再相互陪着彼此走完这最后一程了。”说罢忍不住倚在苍冥胸前,轻声道,“看了它们才知道,我们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此时我们还是真真切切在一起的。”

苍冥置之一笑:“往后的日子我们难道不会一直在一起吗?”

彼岸澹然一笑:“你其实早已经步入神阶了吧,与天地同享寿数,我又怎么能相较呢?”

苍冥搁在她发间的手闻言一滞。

自她醒来后,他从没有主动对她提起过步入神阶的事,固然是觉得无关紧要;也是因为心里总是没来由地担忧着,或许她也会同其他人一样渐行渐远。心里面这点幼稚可笑的念头,仿佛这件事不说破便不会影响到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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