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玥眨了眨眼,有些奇怪,金夫人也道了句:“他怕是听不懂我们说话吧。”
严玥摇头:“不,他是天赐的人,他方才开口说话了。”
虽然口气不太好,不过那么多人从街边走过不知伸以援手,反而是他一眼看见便立刻过来,严玥心想,这人一定是面冷心热,其实是温柔的。
双龙戏珠还在街头玩耍,人群跟着两条纸龙朝另一边走去,这边的街便稍稍空了些,欢闹声随着双龙从街头去了另一条街道,忽然挤来的人群撞了街边不少人。
秦鹿丢了手中的丝帕,也不知是对金风川说的还是与自己说的:“我不喜欢山丁子。”
“我也不喜欢,花也不艳,不怎香,果子又小,不怎甜。”金风川尽量往秦鹿高兴的方向说,却没想到反被秦鹿瞪了一眼:“你懂什么草木风雅?还不是与我一样,俗人一个。”
被金风川贬了梁妄喜欢的山丁子,秦鹿不太高兴,可她也觉得自己过于矛盾,于是拿回了金风川手中的麒麟镇纸,低声说了句:“金老板,这镇纸的钱我明日会送到你府上的。”
“不用不用,也不太贵,送你都成。”金风川三百两黄金都送了,这区区几百两白银,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两人正准备走,正好一个举着火把为舞龙照路的男人不查,一下撞在了秦鹿的肩上,秦鹿脚下踉跄没站稳,膝盖撞上了一旁摆摊的矮桌角,疼得厉害。
金风川连忙将她扶住,一手抓着手臂,一手搂着腰,掌心下柔软腰肢盈盈一握,金风川不自觉嘴角挂着笑,占了点儿便宜心里也能乐半天,如此还不忘调笑一句:“前几日你踹我时我骗家里人说是撞桌角,今日你还真的撞桌角了,你看咱俩多相配,回去与你家主人说说,让我赎你吧。”
秦鹿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于是眉头一皱,正准备用手肘撞他,还未有举动,便听见不远处一声:“秦鹿!”
梁妄站在他们方才分别的巷子口,手中天音不安分地乱跳,他那张脸冷得几乎能冰冻十里。
第51章 燕京旧事:六
秦鹿见到梁妄, 直接伸手推开了金风川,金风川险些没站稳, 无奈开口:“小祖宗,我腿可才刚好呢,你下手好歹轻点儿啊。”
称谓太不正经,秦鹿听得有些慌,只是这回她连瞪都没瞪金风川,而是直接朝梁妄走了过去, 带着点儿小跑,等走到跟前了她才道:“主人,您方才去哪儿了?我刚在那个摊位上瞧见了这个, 一转头就没见你……”
秦鹿还未说完,梁妄便打断了她的话:“明知人多还乱跑, 回去领罚。”
秦鹿还想解释:“我不是有意没跟上的,您看这翡翠麒麟镇纸, 我方才是看见这个才一时疏忽了。”
“又不是多好的物件,买来做什么?”梁妄只瞥了一眼, 虽说这翡翠上的纹路稀有,但并不是世间难寻, 世上更高价的东西多得是,梁妄的书房内躺了许多都在积灰,一对翡翠镇纸,显得普通。
这话说得,秦鹿不知如何接, 她心里知晓梁妄是忘了这东西了,又不免觉得自己过于自作多情了些,一直以来总是如此,他不在意的,她却总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一瞬淡了热情,秦鹿垂着手不再捧那一对镇纸,但想起来这钱还是金风川付的,于是低声道:“我找金老板借钱买的,四百二十两,得还……”
金风川走来时不快不慢,手中折扇晃着风,若是白日必然冷,但今晚周围人多燥闷,金风川的扇子得了耍帅的机会,可劲儿地在人跟前显露。
他那扇子造价不贵,但上面提的字却是名家手笔,真正的古董,至少得有四百年,却被他这般随意使用。
其实金风川不通文墨,商人嘛,就是钻到了钱眼子里的,附庸风雅什么的做不来,但他知道人人都赞这把扇子,供在府中台上观赏,但他就拿来用,这才显得自己财大气粗。
金风川来时几步已经在打量梁妄了,两人身高相比梁妄稍稍高些许,梁妄一身宽大的蓝袍遮挡了身形,不过从双肩与露出的手腕来看,金风川比梁妄壮实许多。
梁妄肤白,发色也白,浑身上下如雪剔透,洗尽了颜色,一双眼却漆黑,丹凤眼眼尾勾起,多了几分摄魂夺魄的妖媚感来,剑眉入鬓,鼻挺唇薄,一看便是惹桃花的相。
金风川抬眉,不得不承认,秦鹿她主人长得的确是有模有样的,但比起有钱,他还不想落了下风,于是手中扇子挥得更用力,希望对方有些眼力见儿,认出他手中这件不是凡物。
梁妄自然瞧见了,只是银扇易变色,需细细维护,这把扇子时间悠久,纸张保存不了多少年,用之浪费,却不如养之更贵,于是金风川在他眼中就落得一个‘俗’字。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金风川率先打了招呼。
梁妄没开口,下巴都没低下来再多瞥他一眼,秦鹿代为介绍:“这是我家主人,姓梁。”
“梁老板。”金风川笑眯眯地对秦鹿抬了一下眉毛,然后吩咐不远处站着的仆人沿着街道边上开一条小路,让他们几人快速通过,去风满堂坐下好好说话。
梁妄刚抬脚要走,秦鹿便扯着他的袖子道:“主人,那边人太多了,我们不去了吧。”
她眼神中有些慌乱无措,方才秦鹿亲眼见那女子朝另一条街走去,生怕对方还没离开,等会儿若被梁妄撞见了,她怕自己无地自容。
毕竟占了陈小姐身体的人,是她。
而陪在梁妄身边近百年的人,也是她。
“不是你说的要买千年墨?”金风川听见了,回头朝秦鹿看去,笑道:“况且我还有话要与你家主人说呢。”
秦鹿大约猜到了他又要说什么胡话,正准备开口,梁妄却嗤地笑了出来,扬起的嘴角只做了些微停顿,而后秦鹿的手臂便被梁妄拉着靠近了许多,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身上。
她抬眸对上了梁妄的双眼,心里乱得如打鼓一般,梁妄抿嘴,定定地看了秦鹿许久,从眉目,到下巴,而后才说:“本王也想听听,他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末了,梁妄又加了句:“原来这便是你说的朋友。”
“不是……”秦鹿想说,不是朋友,她与金风川并不交好,也不愿与他多接触,只是梁妄并未听进去这两个字。
今晚的忐忑,加重了许多,秦鹿所有的张扬与肆意,都被牢牢压住,一如喧闹人群中被关在金笼里的天音,惶惶难安。
风满堂内客人有不少,便是金风川来了,掌柜的也说句没地方坐了,梁妄进了风满堂内掌柜的才改了口,命人到楼上安排个雅间出来,原先在那雅间内喝茶的人也是个好说话的,正好也想出去转转,便提前离开了。
金风川见风满堂掌柜对梁妄殷勤,不免回头多看了对方几眼。
这雅间不是风满堂中最贵的,不过位处角落,虽见不到多少金珠城内的风景,却也避免了其他吵闹的人群。
雅间的门是一扇竹制屏风,外头还挂着一排珍珠帘子,竹制屏风上雕刻着一排排小字,斑竹纹路印在了浅浅浮雕的山水之上,显出几分古旧的斑驳感。
墙上一副远山近水,老叟垂钓图。
茶桌旁四个蒲团供人团坐,小炉上烧着热水,掌柜的特地将秦鹿留在这儿的羡阳明月拿出,一套茶具换了梁妄之前用的那个,又朝窗台边上放了一株水仙花,这个时节还能有水仙开也算不易。
水仙甜香冲着羡阳明月的微微苦涩,秦鹿将天音挂在一旁的金钩上,坐在茶桌旁开始为梁妄泡茶,只是她心中有事,故而做得也心不在焉。
金风川见状,笑道:“你还会泡茶呢?怎么请我喝了那么多次茶,也没为我泡过一次?”
梁妄低头看了一眼被秦鹿端到自己跟前的茶杯,问道:“她为何要替你泡茶?”
“梁老板不知道,秦姑娘也害羞,她应当还未与你说过我想纳她入府的事情吧?”金风川见秦鹿没给自己倒茶,于是动手为自己倒了一杯。
羡阳明月是冲泡茶,不适合久久地放在杯盏中,所以金风川先前喝的微苦,今日喝才觉得口有回甘。
梁妄哦了一声,突然扬起了一抹笑,只是眼底的凉意很浓,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茶后,他才说:“你不是第一个在我跟前开口要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