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番外(54)

说是送给别人,实则就是卖,国师也没笑话他,只是在心中有些轻蔑,是人都有软肋,也都有不堪的一面,江旦看上去正直,从不拉帮结派,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我那弟弟送给人家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几年前日子好过了家父也想过要将人找回来,一经打听才知道弟弟没能活长,因为那家人对他不好,他也没养成什么好脾气,跟着地痞流氓勒索乡民,被捉贼的捕快手误打死了。”江旦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不敢往外说,谁知道近些日子家母身体突然变差,晚间说是梦见弟弟来接她了。”

江旦叹气:“我找了道士要了一些防鬼的符来,却始终没用,不知道国师可能帮忙?”

他不敢将事情诓大,毕竟在江旦眼中,国师就是个江湖术士,但偏偏这人对邪道颇有心得,一听是家鬼缠身,也知没什么好怕的,这么长时间只敢欺负江旦的娘,男子屋中却不敢去,实则就是打一棒子便能吓走的。

国师点头,说了句:“江大人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家出事,你这弟弟忒不懂事,死人就该去死人该去的地方。”

江旦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家母身体一直硬朗,没病没痛的,反而被他这些天闹得都瘦了许多。”

“江大人好孝顺。”国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对江旦说:“过几日我就去府上瞧瞧。”

“国师,既然答应了能帮我,可就别过几日了,家母这几日茶饭不思,我实在担心她身体消受不住,现在便走吧。”江旦拉着他的袖子,急忙忙要离开。

国师嗤笑:“现在?江大人也得让我收拾收拾吧?”

“那你收拾,我就在此等你。”

恐怕是因为江旦当真焦急,为此事闹得头疼,国师又心想他怎么也算是拿住了江旦的一个把柄,便回宫中住处拿了一些黄符,又抓着七星铜钱剑,怕江旦的弟弟真的难缠,还带了一包符灰与一瓶符水,这便领着两名后拜师的徒弟去为江旦解决麻烦,顺便在新弟子面前大显身手。

江旦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江旦虽说就在原地等着,但宫里也有规矩,外阁臣子无公事不得在宫中逗留太久。

国师出宫门见到江旦的马车时,江旦正在马车边上握紧双手来回踱步,国师优哉走过去,嘴角挂着笑道:“江大人,上马车领路吧。”

江旦见国师过来,这才道好,先是扶着国师进了马车,又让那两个弟子陪着,自己坐在车门边上,一手抓着车帘掀开了点儿,一手遮住嘴唇位置,口型对车夫说了句去燕京西城外。

城门关闭有时限,天黑之前必定会将几座城门尽数落锁关闭,不得进出,江旦方才的焦急是真的,也非装出来,一旦过了时间,为了不让国师怀疑,他就真的得将人往自己家里带了。

江旦甚至都没打算让这马车在自家门口过,只是想着国师来燕京时间不长,大多都在宫中很少出来,所以对燕京地势也不清楚,街道纷杂,小道曲折,只要坐在马车内这马车究竟是去哪儿的,只有到了地方才知道。

江旦原先就与谢尽欢说好了,他负责把国师带出宫,送到燕京城外,尽量靠近他西城门外的私宅那处,但江旦不认识国师的私宅在哪儿,便听谢尽欢的吩咐,尽量往山林崎岖之地过去,出城门两刻钟,等城门落锁国师回不去了之后,他便找个理由先离开藏起来。

江旦胆子虽大,性子也直,但很惜命,他毕竟是考取功名得来的官,高高大大一男人,实在不会什么拳脚功夫。

国师正被两个弟子取经,眼看已经抬眸看了江旦三次,江旦这才将手伸出车帘外,给了车夫一个手势,车夫停了马车后便先往林子里跑了,江旦对国师笑了笑道:“我家甚远,让国师久坐了。”

现下天几乎黑了,灰蒙蒙地一片,深蓝色如墨一般从天空坠下,将一整片枯树林罩在了其中,江旦下了马车后双腿有些发软,居然还有胆子扬起声音道:“快去拿个矮凳来,我将国师请来家中做客,来两个人扶着去!”

说完这话,他提起衣袍就往林子里跑,跑时还不敢回头,他身上穿着官服,颇为累赘,生怕自己跑慢了身后的人会追上来,等到江旦气喘吁吁,浑身冒汗时再回头看去,马车离得算不了远,还能瞧见车顶与低头舔雪的马匹。

马车安安静静,里头的人似乎并未发现不妥,也没人掀开车帘出来,江旦只看了一会儿便不敢再看,生怕等会儿国师与他两个弟子从马车内下来时瞧见自己身处枯林,追他过来。

江旦转头正要再跑,忽而瞧见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那人瘦得离奇,仿佛只剩下皮包骨,两条长长的山羊胡子泛白,挂在了胸前,眼下泛青,面色蜡黄,正噙着笑看向他。

“江大人要去哪儿?”

声音于身后响起,江旦再转身时,马车尚在原地不动,但国师与他两名弟子离自己也只有一臂距离。

先前跑了的车夫跪在一旁瑟瑟发抖,鼻梁淤青,显然也被捉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白真帅,写诗真好!

第42章 百年金盏:十九

从宫门, 到江旦的府上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路,谁知道他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没到, 国师在马车内虽看不见外面究竟有什么,他们走到了哪儿,却知道短暂停留那时并非是等老人过马路,而是出城需要登记检阅。

出城之后,一路上越来越颠簸,没多久江旦便让马车停下, 自己先出去了,假惺惺地说了句话,当真以为国师没发现他们其实早就偏了路线。

既然都跟出来, 国师自然得看看江旦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天赐王朝的国师,虽无官职在身, 却受皇族敬重,在燕京里, 他的一句话便代表了天定之意,更何况江旦一介书生, 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结果下了马车一看,国师却笑了, 这人马车停哪儿不好,却停了自己的私宅门前,误闯了阵法,还被他的首徒发现,马夫跑了几圈也没能跑出去, 被他的弟子打了一拳。

国师挥过手上拂尘,望着江旦那张明显惧意增生的脸,阴恻恻地问了句:“江大人带我离开燕京,又将我丢在荒野,该不会是在此地埋了什么陷阱吧?我实在不知何时得罪过江大人,居然让您如此大费周折。”

江旦怕死,骨头却硬,他知道自己被抓住,除非是有人来救,否则绝对逃不掉,即便国师不出手,他这三个弟子也能手撕了他。干脆抬着下巴怒目圆睁,冷哼了一句:“你自己做过何事心中不清楚吗?妖道。”

“大胆!我师父乃天上地下,集黄大仙,容你这般放肆?居然敢喊妖道污蔑!”那新收的两个徒弟听了这称呼,率先不乐意了。

“换了国政殿上的瓦,撒了鸟食制造假的祥瑞之事,可是你做的?你与太子商量好了,等有朝一日太子继承大统,这天赐王朝又有你这个假神仙坐镇,岂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天下大乱,便由你而始!”

江旦指着对方的鼻子,说完还觉得不解气,想了想又骂道:“你以金银卖了女子嫁给鬼魂,等同于草菅人命!你别以为此事做得密不透风,周家院中如今出了大祸,也是因你而起!伤天害理之事国师恐怕没少做吧,才会被我戳穿还能如此淡定。”

“胡言乱语,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国师抱胸而立。

“要杀便杀!费什么话?”江旦昂着头,露出一截脖子道:“我知这世间有鬼魂,江旦可为家死为国死,却不甘死于你之手,若你今日当真杀了我,来日我将成为厉鬼,夜夜缠你,缠到你得了报应为止。”

国师却没想到这官小的江旦,骨气还真不小,如此硬骨头的人若真想解决了他,不会丢下马车便跑,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会退缩,一旦逃了,便只一种可能……他有后招。

国师突然察觉此处距离自己的私宅非常接近,他从未告诉过他人自己有所私宅,周家也不会将自家供祖之事乱说出去,甚至给祖宗娶妻这事江旦都知晓,难道除了江旦,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什么人?

念头才起,众人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鼓掌,紧接着女子声音道:“江大人好气魄啊。”

此话一出,便见一根棍子扔在了众人跟前,入土三分,是树林中随手可捡的枯树枝,江旦见状,连忙将其抓在手中,拔出泥土后用力地朝面前之人头上敲了过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完人就跑,没跑两步又被国师的首徒给捉住衣领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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