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番外(165)

小二又朝后院里正堆着雪人的阮红红看了一眼,那狗趴在阮红红身边,偶尔窜起来围着她转两圈,小二便道:“你家这妹子性子好,但这两人长得也太像了,真真是像。”

“小二哥可知晓,那两人有无说过打算去何处啊?”秦鹿问完,小二朝她看去,秦鹿连忙道:“我也是好奇,这世上怎还有与我家妹子长得一样的人,真是奇怪。”

小二摇头,回道:“那男人不怎说话,我与他搭过讪,瞧着像是个跑江湖的,他不理我,我也就没敢多问了,但我听过,他与那姑娘说,要带她去燕京。”

“燕京……”秦鹿一怔,跑那么远?

曾经从燕京逃出来,如今又回到燕京去。

客栈有人进来,小二赶忙去招呼,秦鹿让他忙完了送个茶炉上来,又站在后院的门口看了会儿阮红红,阮红红瞧见秦鹿后,抬头对着秦鹿笑了笑,说:“姐姐,我堆了个雪人。”

秦鹿道:“我让小二给你根萝卜,让你的雪人有鼻子。”

阮红红更高兴了,冰凉的小手摸了摸老狗的脑袋,冷得老狗晃了晃头。

秦鹿上楼后,面色有些凝重,她早间没认错人,匆匆一瞥的高大身影,的确是余劲佟没错,余劲佟带了个与阮红红长相一样的姑娘,恐怕便是怨鬼,而那怨鬼不是别人,也是阮红红。

梁妄道,阮红红的魂魄散了,留在他们跟前的单纯、天真,是阮红红的三魂,而那跟着余劲佟,一路上以怨气残杀多人的,便是变了心的七魄。

一个人的魂魄,居然可以分裂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甚至性格鲜明,这的确是秦鹿与梁妄一百多年来,从未碰过的情况。

回到房间,梁妄已经睡下,恐怕一觉醒来他的身体便能好了,秦鹿困极但满脑子都是事儿,根本没有睡意,便只坐在桌边,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尾。

梁妄没睡多久,恐怕是心里藏了事,闭眼之后满是梦境,穿梭了一百年来成为道仙之后,所发生过的种种,也有一些没发生过,却在梦境中分外真实的画面。

他嘴上说得好听,看透了生死,也看透了战争荒芜,但真连着碰上几年,怎会不想起当初西齐被北迹追着打了二十三年的逃亡生活,杂乱的画面快速闪烁,直到梁妄猛地睁开眼,才只睡了两个时辰,未时刚过。

梁妄醒来时,一场大汗,高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秦鹿趴在桌上,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小睡了一会儿,将脸上压出了两条袖带的痕迹。

梁妄见秦鹿脸上两条红痕,不禁失笑,而后勾了勾手道:“过来。”

秦鹿并未完全清醒,本能地朝梁妄走过去,等站在床边,又被他拉过去抱在了怀里,秦鹿姿势别扭,要蹲不蹲,要站不站的,梁妄长长舒出一口气,道:“怎么不到床上睡?”

秦鹿摸了摸脸上的压痕,道:“我没想我自己会睡着。”

“那小丫头呢?”梁妄问,秦鹿才想起阮红红,便说:“后院陪狗堆雪人呢,恐怕已经堆好了。”

梁妄松开秦鹿,微微皱眉,低声道:“来时太困,本王忘记与你说了,先前在马车内,我试探过阮红红,那些怨气便是由她身上散出来的,是她,非她。”

“是另外那七魄。”秦鹿道。

梁妄一怔,没想到秦鹿已经猜出,于是点头:“正是如此。”

“王爷打算如何收服她?”秦鹿道:“杀了这么多人,不是小罪孽,跟随在她身上的怨气只会越来越多,早已超脱了恶鬼,甚至可以操纵那些注入了怨气的魂魄,收服怨鬼之后……怕是要打入地狱受刑吧?”

梁妄半垂着眼眸,伸手将额前发丝拨去脑后,道:“该是她受的刑。”

“可不公。”秦鹿道:“楼下的阮红红,并不知情,人也不是她杀的。”

“本就是同一缕魂,没有真正的公正可言,即便她不知情,那怨鬼也是从她身上分离出来的。”梁妄捏了鼻梁处道:“即便是天音,也无法带她往生,这些罪孽,不还清,她永远也无法解脱。”

“她都已经魂魄分离了,难道不能只惩罚七魄,留下三魂投胎转世吗?”秦鹿问。

梁妄朝秦鹿看去,秦鹿顿了顿,知晓自己这话是白问了。

三魂七魄,少了一魄轻则生来体弱多病,重则痴痴呆呆,说不定还会短命,更别说少了七魄,仅有三魂,是无法投胎转世的。

“怨,要爱来化解。”梁妄披上外衣,下了床:“恨,要原谅去消。”

“所以……阮红红的三魂七魄,必须融合,才能解除怨鬼带来的厄难。”秦鹿明白了:“王爷准备怎么做?”

梁妄脚下一顿,道:“强行束缚,以符融合。”

“在此之前,能否叫阮红红与余劲佟见一面,把过去来不及说的话,全都消解?”秦鹿跟在梁妄身后问。

房门打开,堆完雪人的阮红红抱着一只老狗,就坐在梁妄房间的对面墙边,见了门开,她抬头望向两人。

梁妄瞥过视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第124章 遥归烟西:十三

余劲佟与阮红红的银钱并不充足, 一路也是靠着双腿走过,没有买马的钱, 他们一早出发,恐怕也是为了能赶到下一个落脚地。

秦鹿与梁妄好歹买了一匹马,想要跟过去不难,即便过去了半日,尚且还有时间。

梁妄起身后秦鹿便给他要了一些吃食,等梁妄用好饭后, 秦鹿才结了银钱,将马车从客栈后院拉出来后,阮红红抱着人家掌柜的养的老狗不舍得撒手。

那狗年纪大, 已经有九年了,不显得多活泼, 阮红红摸着老狗的头,与它道:“你替我看着雪人, 别叫它化了。”

她将老狗放下,跟着秦鹿一道离开。

阮红红没入马车里, 而是陪着秦鹿坐在马车外头,她双手环抱于膝前, 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红手绳,秦鹿看了她好几眼,又瞧向远方酉时的天。

冬日里天暗得很快,此时还算明亮,不知是否因为接连下了好几日雪的缘故, 今日的天空纯白一片,没有蓝色,也不显出几分将要落日的红。

远方的云没几朵,只有长长两缕飘在左右,如雾一般,风一吹就能散了,太阳半挂,不刺眼,照在一片片落下的白雪上,折了几抹好看的金光。

秦鹿问阮红红:“等你见到了余劲佟后,可还有何心愿?”

“我的心愿不能实现。”阮红红摇了摇头。

秦鹿道:“说说看。”

“我想天下太平,我想活着。”阮红红说罢,又仿佛知晓自己的要求可笑,于是苦涩地扬起嘴角。

秦鹿沉默了许久,突然伸手抚上了阮红红的头顶,学着梁妄偶尔安抚自己所做的动作,抚摸了阮红红几下道:“你这两个心愿,都是可以达成的,只是不在今日而已。”

阮红红看向秦鹿,秦鹿笑道:“我家主人说过,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向来如此,仗不会打太久,人不会苦太久,终有一日能够停了战火,回归平静,而你,也终有一日可以以其他身份,重新活过来。”

“转世……投胎吗?”阮红红问。

秦鹿点头:“是,世有轮回,有神仙,也有地府,有生有死亦能再生。”

阮红红松了口气,似乎已经预料到的轮回转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她问:“姐姐,那我何时可以投胎?”

秦鹿一怔,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道路,眼前所见,皆是白雪茫茫,道路与田野几乎分不清,但有人走过,留下足印,马儿跟着足印低着头前行,秦鹿静默许久,回了一句:“只要你想,就不会太久。”

只要还心存转世之心,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那么一切苦刑,都只是为了迎接更美好的生活的过程。

阮红红似懂非懂。

太阳落山后,梁妄才掀开车帘问秦鹿一句:“前方有何村落吗?”

秦鹿仔细回想这段路,从南都城去卓城,一路南下走过的路中,有一条是经过这处附近的,从这里往卓城方向再走两日,便是卓城的西门了。

秦鹿认得右前方的那座山,因为山上有个八层高的塔,据说塔上有个老和尚在修行,故而长年冒着佛寺里的轻烟,今日这烟没飘过,钟声,也未响起。

“是有个村子,就在那山脚之后,村庄不大,村子里的人都是做笋的。”秦鹿道:“旁边那座有塔的山,山上满是竹子,这个时候恐怕有不少冬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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