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细如发的欧阳雪霜发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联想起上次拜访沈书城后在院门外那抹阴冷的目光,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师,那蒙岳书院有何不妥吗?”
“没有,只是你看,一丝污浊之气升起来了。”顺着空相的手指,叶君疏看见一缕炊烟飘出书院。
“大师,那只是炊烟而已。”叶君疏不相信书院内有浊气,因为那里,有他朝思暮想之人。
“是吗,可是那夜,我见到两个蒙面人衣服上占着枫叶向山下走去,顺着风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蒙岳书院特有的松烟味。”
“啊?!”叶君疏对于空相的话,从不怀疑。
随后空相就把他在那日后的一天,如何被一位领着孩子的妇女纠缠,说那孩子就是他的,之后他索性建起了鳏人楼,专门收留未婚先育的女子的事说了一遍。
“这很明显是想毁了大师的声誉,让别人不再相信你。”欧阳雪霜分析道。
“是啊,大师师承少林,估计他们还没胆量和少林为敌,故而想出如此龌龊之策。”叶君疏说完,一拳打在了门旁一颗松树上,枯萎的松针簌簌掉落,一会就一地金黄。
“呵呵,诬陷也好,真实也罢,不过浮云一把。”空相用粗糙的双手缕了一下花白胡须,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似一尊圣佛。
二人又和空相在寺庙里游览了一番,欧阳雪霜见叶君疏旧恼刚丢、新烦又起,故而很快就和大师拜别。空相亦看出叶君疏有心事,便没再挽留,只是劝他凡事看开些。
当二人走到山下时,西山衔阳,余晖闪闪,倦鸟归林,行人奔家。白天熙熙攘攘的集会已见不到几个行人。
在他们行至一个草垛时,听见旁面有人低语。回头一看,竟是白天卖止咳药的许冒三,边上一个麻子脸、一个塌鼻梁、还一个黑袍女。
“嘿嘿,快来看看我们今天挣了多少?”塌鼻梁急切的问道,此时再也听不见他哪怕一丝的咳嗽。
“大家今天演的不错,带动了一大帮人来买药,拉来的两大车茅草包都没够卖的。”许冒三兴奋地说道。
“反正茅草也吃不死,下次我们换个地方再去卖,不过一定要拉上五大车…”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叶君疏听着听着,双目含火,手中拳头攥的咯咯响,脚下的一块石子早就被碾成了粉末。一个甩手,那十包他寄予厚望、用来医治沈兰露的良药被甩到那四个骗子面前。
四个人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饱含着愤怒的双脚已经离地,在电光火时间把他们统统踹倒在地,随后双手举起,狠狠地把冒三向一块巨石扔去。眼看要出人命了,欧阳雪霜解开玉带,在几人即将撞到巨石时接住了他。
“滚…”叶君疏怒吼道。骗了钱是小事,但他们骗了他对于沈兰露的一片深情就该死。
“喂喂,叶大公子,大楚律明文规定,坑蒙拐骗者,杖五十,徒一千里,罚没器具及所得钱粮。即使严重者也就是杖两百,徒三千里且终生不得归乡。没听说他们要被当街打死啊。”
“什么人敢在此斗殴,搅扰集市。”一个捕头带着一队兵丁循声赶来。一看是雨州提刑按察使,负责雨州治安及邢狱的最高长官,他们赶紧跪下。
“小人不知大人在此,斗胆造次,还望大人海涵。”捕头说道。
“此等刁民,当街售卖假药,给我带回大牢,从重处罚。”叶君疏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
刚从石县追查天煞帮的沈兰露,恰好经过这里,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
第18章 伪装
雨州城北的枫林深处,一座暗黄色的小木屋并不显眼,像是山民在野外搭建的窝棚,可最近老有人悄悄前来,好像做贼一样。
“怎么样了?”黑衣人仅露的双眸中充满探寻和一丝疑虑。
“放心吧主人,周山已经干掉了,仅剩的皮掌柜知道的很少。”樊虎拱手道。
“天煞帮四大法王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制敌。哈哈…”郭凉为天煞帮行动成功而高兴。
“大将军,可否你这边帮忙,查封了千植堂啊,不知怎么了,他们一直像苍蝇一样盯着我们天煞帮不放。我担心假以时日,老夫身份不保不说,天煞帮一手培植的人手也将不得保。”黑衣人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慢慢说道。
“而今湘王被罚,叶君峰归降,已是计划的关键之处,至于其他的可暂时压后。千植帮就那几个虾兵蟹将,翻不起多大风浪。”
古往今来,古人用滚烫的鲜血和不计其数的脑袋警告我们:轻敌,是失败的源泉。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枫林里,一个白巾蒙面身手矫健的年轻人悄悄靠向木屋。
“咚咚咚…”右手指关节撞击着门板。
樊虎谨慎的问道:“谁啊?”
“我,叶君峰。”喉结没有震动,单靠气流冲击传来微弱的应答。
进屋后,叶君峰发现还有两个人,不由得一惊,随后安静下来。
“参见小王爷。”郭凉拱手,那两人亦弯腰。
“大将军客气了。”虽然面色平和,但话语中透出一缕责备。
“哈哈哈,怎么,小王爷面对大好局面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责备老朽了。”郭凉缓步走上前,一脸奸笑的看着叶君峰。
“府兵被削、食邑被裁、行动被限,大好局面在哪?”叶君峰话中带刺,十分不悦。
“小王爷,行动被限的是你吗?”黑衣人插嘴道。
“不是。”
“这些年来,湘王府是靠着那三千食邑养活的吗?”
“不是。”叶君峰知道,王府中暗道上私盐买卖才是块肥肉。
“至于第一条,那真的是要恭喜小王爷了。”黑衣人面巾下的嘴角挂满笑容。
“喜从何来?”
“老夫已奉圣喻,安排裁撤及善后诸事。我早就听说,王府中有三骑人马对叶君疏那真是忠心耿耿啊。”
深秋的风从破损的窗纸洞中钻进来,带着枫叶特有的凉爽味道。阳光,亦从窗外光临,在风儿的晃动中和着尘土一缕一缕的旋转着。笑容,自叶君峰的脸上荡开,似一圈圈涟漪瞬间铺满脸颊。
“大将军是说,可以帮我除掉那三骑人马,呵呵…”叶君峰使劲揉搓着双手,双脚不停地颤抖,他因为那道圣旨,已经苦恼了多时,刚经郭凉点拨,茅塞顿开。
“当然了,既然老夫答应了小王爷,怎可言而无信呢。”郭凉眼中透着喜悦,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叶君峰,似打量着一头肥美的猎物。
“这样王府中的剩余三骑人马就都是小王爷的了,有了军队又有盐道上的滚滚财富,小王爷还怕拿不到亲王位。”黑衣人一旁插科打诨。
“是啊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不一下子把叶君疏干掉,那样岂不是更无后顾之忧。”
“古人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过小王爷稍安勿躁,老朽现在在等一条消息,只要那消息一到,叶君疏母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湘王府护卫中的三骑被调离雨州,赵磊率领的那骑被调往卫县东面的李家庄,据说那里闹鬼。另外两骑出卧龙关,调往沂州府。当叶君疏得到消息后,三骑人马已离开雨州,他只能望着滚滚黄沙,祈祷他们的喜乐安康。不过他其实并不用忧虑,在后来那场大灾难中他们还会重逢。
深秋,湘王府的后花园里一片枯黄,几场秋雨后斑驳的落叶化作春泥,等候来年的苏醒。可就在不远处,竟有一片姹紫嫣红,像是仙女无意间洒下的胭脂,直愣愣地在枯黄的地毯上铺陈开来,倔强的抵抗着秋日的萧索和荒凉。那是一片尊贵的秋海棠,名曰赛春色,是京城著名花匠经过三十年苦心钻研才培育成功。每年九月中旬盛放,花瓣浓艳欲滴,芬芳香飘十里。
此时,一男一女徜徉在鲜花的海洋中,男的约莫五十岁上下,岁月的车轮在他额头上留下道道车辙,双眼澄澈中略带一丝浑浊,两颊肌肉松弛,皮肤稍显粗糙。远远望去,透着一股不甘的委屈。女的稍显年轻,脸蛋依然光洁,一脸温和,只是仔细看她那双眼睛,隐约中透着一丝杀气。
“王爷,今年雨州府粮食大获丰收,您再也不用担心那些百姓无粮可用了。”徐侧妃不敢提圣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