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旭反而是姿态最轻松的那个。他跟着那名被指派来带他的研究员，在对方警告的眼神下东张西望，似乎是来游玩的那般。
新的研究所在地下——地下设施似乎也成了这些人的浪漫，在他们看来，地面下的建筑，隐蔽性和安全性都非常高。虽然在萧晨旭的角度看，地下的环境反而受限颇多。
如果让萧晨旭来出主意建一座实验室的话，他肯定会选在空中，建一座空中堡垒。让所有人都只能去仰望它。对他有所图谋的人，要做出什么举动，也会被观察得清清楚楚。
地下的通道又窄又长，并且包含了无数的分支岔道，即便是带路的研究员，也需要偶尔停下来。
他口中说是验证身份等待通过，但是萧晨旭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对方忘记了路，正在回想。
如果说萧晨旭苏醒时的那个宛如仓库一般的房间，已经有点实验室的风味。那么现在的这个帝国研究所，就仿佛是一个地下城堡。
它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一切就像是研究员所推崇的性冷感风那样，沉闷且一成不变。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事物，都有它的科技含量在里边。你在这里迈出一步，可能在看不见的角落，有不下十道扫描光线对你的身体来了个大检查。
萧晨旭觉得，现在的这个研究所，虽然从细节处可以看出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很多细节来不及晚上，但比之原先的研究所，要显得更加沉闷了。
道路的尽头是一道光门，光门之后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那带路的研究员沉默了一路，连带着萧晨旭也沉默了一路——因为他知道，和工作状态的那些人，是没法搭话的。
即便是对他那么好的方雨，一旦研究得入了神，任凭他怎么去呼唤，都不会过来。
萧晨旭搓了搓自己的手环——这恐怕是这个场所里唯一的外来智能设备了。
他能感觉得到艾思博的存在，知道那个男人正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即便是回到这个环境里，也无所谓。
而后，那研究员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萧晨旭自己过去。
萧晨旭眨眨眼，难得乖巧地凑了过去。
光门之后是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紧窒感，而后身周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这种感觉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萧晨旭很快就感觉到了光明。
他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数台占地极广的机械设备，大大小小的显示屏上，不断闪过破碎的数字与图案，似乎一切都不成型。
在那些设备的对比下，设备前的男人显得要渺小了很多。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的白袍比起其他的研究员要特殊许多。光是从他的外形上看，你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与体型，甚至恍惚间会感觉连体型轮廓也看不分明。
萧晨旭立刻半闭眼，发现在那只特殊的眼睛之中，凭借温度来构建的热力图，也无法分辨男人的体型，图像糊成了一大块。
这防护，可真的是十成十的。
“你来了。”
他的声音明显经过处理，听不出情感波动，也听不出特征，虽然话语的意思清晰可辨，但是因为失真过度，反而无法捕捉多余的讯息。
常年这么相处，也难怪如方雨那般亲密的存在，也渐渐冷了心。
萧晨旭定定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切带着未知的男人，突然就笑了，“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呢？成光杆司令啦？”
“因为没有必要。”男人道，“最关键的核心不在，那么他们也失去了用处。”
“听起来很有道理。”萧晨旭点点头，忽然左右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怎么这里连个沙发都没有？就这么干站着谈话？我可不干！”
那男人并不说话，手轻轻一摆，萧晨旭身旁的地面忽然被打开，一套完整的沙发座椅以最快的速度拜访完毕。
萧晨旭看到后，似乎心情很不错，也根本不检查，直接大喇喇地坐了下去，而后道，“那么来谈谈正事吧。”
萧晨旭的态度太过……让人不知该说什么。代号为X博士的男人设想了很多种情况。
在事先约定好的目标之前，要先处理的，是他们之间的实验者与实验品的关系。从他逃离了荒星这件事来分析，他觉得，实验品是讨厌他的。
这与实验品后面主动折返回主星的举动放在一起看，似乎有点互相冲突。毕竟在设备捕捉到实验品的定位讯号的时候，包括他这个主要执行人，都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在皇帝说明了谈判的结果和合作的方向后，他以为，对方会在事情开始前先发泄他的情绪。
实验品萧晨旭，一直是个存不住情绪的人，这不好说是优点还是缺点——他直来直往，开心了就会欢呼，不开心就会生气，所有的行动几乎都是建立在“发泄”的基础上，将情绪发泄完毕，才会宣告结束。
不管是愤怒也好，讥讽也罢，他设想了很多，却没想到萧晨旭的态度是最直接也是最漠然的一种——不搭理过去的事情。
他走了过来，坐在萧晨旭的对面。虽然听不出情绪，但是完全可以从句式上听出他的疑惑，“对于你的身份，和你的经历，你没有想法？”
“我觉得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奇怪。”萧晨旭道，“这种事情不重要好吗，现在要谈的是有关于核心的事情。我都难得这么配合了，都不晓得好好配合。”
“……具体的要求我已经知悉，但是这其中，有个问题。”X博士也明白了萧晨旭的态度，便道。
“什么问题？我觉得没有问题。”萧晨旭直接道。
“核心它不是人，所以不需要‘身体’。”X博士的话充斥着属于研究人员的无情，“构成它的‘自我意识’的，本质是会自我学习自我模仿，拥有高强度运算能力的数据。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是。”萧晨旭仰起了头，“至少在我看来，他可比你们这些个研究员情感丰富多了。”
“核心计划获得突破性进展，是因为你的数据的加入。因此其后核心的‘思维’，都可以视为对你的模仿。”博士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有给数据研究出一个身体的必要。核心计划接下来的进展，应该是继续开发核心的潜力。”
“那不是更好吗？”萧晨旭突然笑道，“既然是学我的，那肯定最了解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完全不介意恋人再贴心一点的。”
“而且啊，请搞清楚。”萧晨旭轻敲着桌子，忽然笑了一下，“我是来讨论如何给我家冰球球搞个身体的，不是来参加你们的那什么核心计划的。”
即便是到了他人的主场，萧晨旭也不会克制自己的嚣张。而且……是不是对方的主场这件事，还两说呢！
“你认为它是‘人’？”
“怎么就不是了？”萧晨旭笑道，“吃起醋来比谁都猛，我可不记得我吃过谁的醋。这难道不是它的自发行为？我身上可没有这方面的要素给他学。”
萧晨旭列举的证据太过清奇，以至于博士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去反驳他——会有人自豪地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吗？甚至用来作为一团数据是一个“人”的佐证？
也许是有的，比如萧晨旭这种自成一套逻辑的存在。
“仅仅是这样的话，无法让我承认有研究出身体的必要。”X博士道，“迄今为止，我们的研究都是将人的精神作为数据导出，并没有将数据导入人体的方向。”
“那有什么困难的，开个新课题不就行了？”萧晨旭摇摇头，“我跟你们讲，当研究员没点创意真的要不得，多少伟大的发明都是起源于那灵机一动灵光一闪？”
“你不过是在依赖。”
“那又如何？他乐意让我依赖啊？”萧晨旭道，“做人嘛，自己快乐是最重要的，我为什么要在意你们的定义和你们的评价？在我这里，我家冰球球，就是我的恋人，所以我和皇帝谈好了合作，我可以让冰球配合你们的研究，但同时，你们要给他搞个身体出来。”
“你真的很喜欢他？”
萧晨旭嘴角一勾，“你信不信，我要是敢说不喜欢那家伙，他能够分分钟自爆给你们看。”
萧晨旭摊手，示意自己也很无奈，冰球球就是这么个恋爱脑的存在，“所以别说危险话题。”
明明双方身份地位悬殊，但是对话之中，却是萧晨旭隐隐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