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85)

这样的事,既荒唐又惊人。以血书写下,倒多了几分真。

夏云姒读罢,吸着凉气抬头:“皇上可要召覃西王前来一问?”

他刚又写罢一个福字,顿笔看她:“你竟不生气?”

“国运为重。”她黛眉微蹙,“若当真如此,漫说不许臣妾抚养宁沅是对的,便是皇上要杀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

话声未落,宁沅猛地回头看她。

皇帝自也注意到宁沅的紧张,旋即一哂:“说什么胡话。”

说着搁笔伸手,他的拇指抚上她轻锁的眉头:“单是你有这份心,就不是会祸乱朝纲之人。”说着顿了顿,又摇头,“太祖皇帝英明,早便不肯信这样的神鬼之说,朕更不会信这样的荤话,你放心便是。”

凝望他许久,她眉间那缕为国担忧的愁绪才缓缓舒开,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一哂,复又提笔去写下一个福字,她抿一抿唇:“那苏氏……”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皇帝口吻生硬,“一年多来让她日日跪在皇后灵前谢罪,如今还敢以血书污蔑皇后,朕看她还是跪少了。”

夏云姒心下掠起一抹快意。

他又说:“血书之事,朕会申斥三弟。”

她怔怔,露出茫然不解之色:“皇上何必?大过年的,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他摇摇头:“若真如她所言,三弟送她与贵妃进来便是冲着皇后去的……呵。”他一声冷笑。

神鬼之说他不信,三弟的心思却值得好好说说了。

他原也对此有所忌惮。

亲王往宫里送人倒不少见,本朝历来都有。可乾安元年八月三弟送来了贵妃周黛,时隔一年就又送来了昭妃苏玉菡,未免太殷勤了些。

夏云姒犹是那副不明个中深意的模样,只觉争端又要起来,神色恹恹:“皇上回护姐姐是应当的。可说到底是过年,臣妾求皇上别将话说得太狠,不然覃西王殿下只怕整个年关都无法安生。”

他不由一笑:“朕心里有数。”

说着将又写完的一个福字也放到一旁,提笔再写下一个。

深冬夜长,方才来时外面还不过是天色昏暗,眼下便已是全黑了。

夏云姒并不急着回去,怡然自得地等着他写罢福字,又给他出主意商量如何写要贴在紫宸殿外的春联。这样的相处温情无限,他们便都得以将血书之事抛至脑后,年节的愉悦将烦扰冲散。

很快到了用宵夜的时辰,尚寝局的人亦照例端了绿头牌过来。听说窈充华在殿中伴驾,便又都心领神会地告了退。

再过约莫一刻,夏云姒正打算唤莺时来带宁沅先回去的时候,外头的宦官先一步进了殿来:“皇上,苏氏晕过去了。”

她淡泊垂眸,余光睃着他的神色。

他只摆手:“送她回去,看好她,不许再出来了。”

第70章 大选

几日后, 便是除夕。

百官与藩王都照例入京觐见, 覃西王也到了。依着苏氏闹事的时间算, 他该是离京城不远时接到的申斥的折子。于是在入京当日, 就上折做了辩解。

那日是腊月二十九,贺玄时没什么事, 就把宁沅叫到紫宸殿查了一番功课。

说是查功课,但其实因为过年,也并不算多么严厉。宁沅背文章有些记不住的地方他提醒一下也就过去了, 答得好的问题倒都有赏。

平时查功课可鲜少见他这么好说话,是以宁沅被考得欢天喜地。

夏云姒坐在一旁,边吃着炖燕窝边笑看眼前的父慈子孝,一时竟真有股惬意油然而生。

在她将那碗燕窝用完时, 樊应德捧着一摞折子进了殿。明天就是除夕了, 这个时候成摞呈进来的折子通常都是入京官员的问安折, 贺玄时便随口道:“先放着,朕初二再看。”

樊应德却躬身:“皇上, 最上头这本是覃西王殿下的。”

夏云姒眉心一蹙, 皇帝神情亦是一顿。

将手里查问功课的书还给宁沅, 他跟夏云姒说:“你来看吧, 说给朕就是。”

夏云姒便上前将那本折子拿了起来,余下的由樊应德原样捧走。

拿起折子, 她翻了个大概。

头一页都是问安的话, 过年问安也就那么些词, 看不出什么花来。

后面就是解释苏氏所言之事了。

夏云姒原以为宗亲被皇帝申斥, 无论如何也要告个罪,结果竟没有。

覃西王只是辩解说从未有过那样的事,自己更不曾授意过贵妃与昭妃什么,昭妃所言俱是胡言乱语。

用词慷慨激昂,端得是义正辞严。

她将这些一句句念给皇帝听,皇帝听罢沉吟良久。

“皇上?”她终是唤了他一声。

他喟叹着摇头:“上元之后,朕会赐死苏氏。”

也就是这样了。

即便苏氏那日突然求见说出那样的话听来实在不像是编的,但在读了覃西王所言之后,她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说到底,佳惠皇后已故、苏氏又是废妃之身。不论他们的兄弟之情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为了这样的事对覃西王步步紧逼都没有道理。

最无伤大雅的办法,就是将苏氏推出去。

于是在正月十六晌午,苏氏没了性命。

昔日宠冠六宫的昭妃娘娘,最终就这样伴着一卷草席长眠地下了,比采苓的下场还不如。

平日里并不太额外召见嫔妃的顺妃为此专门召集了六宫,声色俱厉地告诫众人,若再动什么糊涂心思,苏氏的下场便是她们日后的下场。

但不论苏氏从前是如何的叱咤风云、这般死去如何令人唏嘘慨叹,这慨叹也都不会持续太久。

——再过几个月,便又是大选的时候了。

新一届正值妙龄、如花似玉的家人子很快就会进宫来填补这几年身故嫔妃的空缺,谁还会在意一个罪人是如何下葬的?

是以在二月末,太后的旨意传遍六宫。赶在新人入宫之前,将六宫嫔妃大封了一遍。

位列九嫔之首的许昭仪位晋正二品妃,赐号为庄。

夏云姒自从三品充华晋至正三品婕妤,老资历的宋充华与仪贵姬亦位晋婕妤;还有位婉贵姬,晋至充华。

燕贵姬凭着养在膝下的皇次子一跃从正四品晋入从二品九嫔之列,日后便该称燕修容了。

只不过,修容是九嫔之中最末的一个,这其中是否含着皇帝对皇次子的不满,旨意中自不会明说,留待众人细品。

除却一干主位,位份较低的嫔妃中也有不少得了晋位。

周妙自从五品美人晋至从四品姬,封号是一个柔字。

唐兰芝位晋一例,至正五品宣仪。

当中隔了几位夏云姒不太相熟的,再往后看含玉自从七品经娥晋至了从六品宝林。

这旨意不免令含玉喜极而泣,又唏嘘不已:“真没想到,我也还有能位至宝林的一天。”

夏云姒嗔道:“没志气。这才宝林罢了,早晚能到贵姬当个主位的!”

三月末,家人子名册呈进了宫。

名册照例是誊抄三份,太后、皇帝与掌权宫妃皆要过目,贺玄时一如既往地没心思看,便挥手让樊应德退下。

转过身,却见坐在御案边的夏云姒脊背挺得笔直,情绪显而易见。

他嗤声而笑,又扬音一唤:“樊应德!”

刚退到殿门边的樊应德忙停住脚,只见皇帝招手:“拿回来,给婕妤看看。”

“诺。”樊应德躬身,夏云姒辨出皇帝语中的嘲笑,双颊一红:“臣妾看它做什么!”

说话间,樊应德已将那厚厚一摞名册呈到了她面前。她一翻眼睛,并不接,皇帝踱过去,拿起一本拍在她额上:“快看,家世也好名字也罢,有你瞧着不顺眼的便先划了。免得人家进了宫,你又醋坛子打翻。”

“……臣妾哪有那样善妒!”她美眸怒瞪,他更加满目好笑:“没有比你更会妒的了。”

“嘁……”她不满地翻翻眼睛,不理他也不施礼,起身就赌着气走了。

她素来都是这样。

嫔妃们大多对他过于恭敬。可过于恭敬了,往往更会教人不当回事。

她自在一些,才能维持住她初时想要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她并不好拿捏。

两个月后,这摞厚厚的名册减到只剩三成。

余下的这三成,便是要入宫殿选的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在殿选的吉日定下来的那天,夏云姒第一次感慨起了时光,“我还记得自己殿选那日的情景呢,这一眨眼的工夫倒已过了三年,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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