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如梦(7)

就在那甲胄要出审讯室的一瞬,明苑冲它喊道:“你说你会救我,为什么失信!”

甲胄停顿,但那停顿微乎其微。

“原是我对不住你。”

牢门关闭,狱中又成了黑暗。

江曳白一出监牢,就被一个阴鹫的目光死死盯住。

“王丞相......”

“怎得,舍不得了?”

王丞相的声音夹着风,吹散了江曳白本就不浓的酒意。

“她杀了浮锦,她的师傅害陵川被屠,你若想称王,必先给大家一个交代。少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两军约定近午时相见,因为午时是一日中正气最足的时刻,在此时斩明苑,再好不过。

营帐在距王城一舍处扎起,蓝慕和江曳白坐在营内长桌两端,指点江山。

关于割地条例,二人也达成了难得的共识,毕竟他们各怀鬼胎。

一出幕帐,暖熹径直将二人包裹,一派和谐。午时的钟声从王城内飘摇而至。

丧钟声响。

蓝慕的头应声而落。

是多弩齐发,射断了他的颈。

江曳白取出刚刚商定好的羊皮地图,用火折子点燃,毫不留情地丢在这具无头死尸上,不带一点怜悯。

至于蓝慕的手下,看到主帅已死,纷纷跪倒在地。

“心脉有损,不能习武,蓝慕,可惜了。”

江曳白背过手,直盯盯地看着红日,那光刺得他眼睛发疼,疼得流出了泪。

“午时以至,带妖道!”

拖着明苑的两个士兵丝毫不在意她的昏迷,她的膝盖一路贴地,生生磨出一条血路。

“十年前,妖道勾结江湖恶霸,屠陵川一城,现如今,此贼又蛊惑蓝氏少主,弄得百姓流离,天下鸡犬不宁。苍天有眼,让吾等在此得以报死生大仇。”

王丞相声泪俱下,那泪中还掺着血。

“拿刀来。”

地牢一别,江曳白就再没用过惊雪。她会使他优柔寡断,心智不坚。

刀就不一样,干脆利落。

明苑醒了,睁眼的时候,光中的举刀人一步步靠近她。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可她已经没有泪可流了。

“轰!”

王城的城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缺口,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归顺的士兵撕去了温顺的外壳,尽情厮杀。

中计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江曳白来不及思考,但他明白,他输了。于是,他抱起明苑,不顾哀嚎遍野,堆尸如山,就静静地走。有不长眼的兵想伤他但都被那刀削去了脑袋。

“云娃!杀了她!”

江曳白放下明苑,二人的身上都沾着血,冒着热气的血。

握着刀的手迟迟不肯落下,他终究还是不忍。

明知她是蓝慕永生的钥匙,她是自己肩上所负血海深仇的原罪,可不忍便是不忍。

既然自己失败了,就把命留给她活吧,原本也是自己对不住她。

“你走吧,明苑。走得远远的,别让蓝慕找到......”

“噗”

王丞相从背后握住江曳白的手,把那刀狠狠插入明苑的心口。

“将军,你虽未得到天下,但你能手刃仇人......”

“......碧落黄泉,无愧先祖啊!”

昔日威武的城门已被轰成几片废铁,甲胄四弃,残肢满地。城内处处都是血。活着的人都匍匐于地,胆颤地看着面前叮当行走的战马。

威风凛凛。

蓝慕骑在最高的那匹战马上,俯视着,这座即将属于他的城。

“姨娘,你看,我现在不仅是蓝氏一族的主子,我更是这天下的主子,您对我可满意了?”

蓝慕扭过头冲着身后的华贵马车说到。

“将军,找到了!”

一众兵士围着一个发髻散乱的臃肿女人朝蓝慕拥来。

“这老娘们正准备投井,被属下拦下来了,她又要咬舌,这不,嘴又给她堵上了。”

蓝慕急忙从马上跃下,一剑刺死了还沉浸在记功封赏幻想中的兵士。

“这是我的母亲,蓝氏的主子,你是什么东西,敢这般侮辱她!”

话所如此,可蓝慕丝毫没有为她松绑的意思。

这时,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个美妇,她嘴角含笑,可眉头却是紧锁的。

“慕儿,杀她前让我同她讲几句话儿可好?”

也不等蓝慕应声,柳姨娘便晃着好看的莲步,走到王主母身边,耳语几句。原本安静的王主母开始疯狂反抗,眼睛死死盯住蓝慕,眼泪断线似的流。

“姨娘是同主母说了什么,她怎会这般激动?”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问问她想要凌迟还是车裂。”

“儿子觉得凌迟好,时间久不说儿子还能亲自动手。”

蓝慕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柳姨娘的一举一动,就如邀功的小童,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

“都依你,我乏了,先去车里歇着了。”

不过一炷香,王主母就撑不住昏死过去了。蓝慕命人将她收押,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慢慢折磨她。

“姨娘,儿子需要整顿城内秩序,先行一步。”

“慢着。”

绣着金线的帘幕被掀起一角,柳姨娘的手从空隙中伸出,对着蓝慕招了招,示意他进去。

蓝慕虽不解,但能和自己的娘这般相处,是比实现野心还大的心愿。

进入马车没多久,就从里面传出蓝慕发出的低吼,女人的狂笑和喘息,不过很快,车内又恢复了静。

是死一般的沉静。

“将军,咱们派的人没成功,不过江贼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明苑呢?”

“离尘君死了。”

“......”

“可有带回尸首?”

“当时情况紧急,属下也只是远远望了一眼......”

“没用的东西!”

蓝慕从马车内佝偻着出来,衣衫散乱,脸上沾满鲜血。

“蓝慕,慕儿,娘的好儿子......小倾才是我的女儿.......你这个杂碎......你在我身边恶心了我二十多年,现在哈哈哈哈......怎么样,你母亲的肉割起来舒服嘛......我的小倾,小倾......”

腰间已被血浸润了,柳姨娘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以后趁他不备,将一根簪子送入他的腹中。

尽管不致命,但应该很痛。

可蓝慕不痛,他只是突然迷茫了,以前自己的所做仿佛都成了笑话,得到天下又能怎样,他又要这天下作甚!

明苑死了,他的娘死了——不,还活着,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帝王死后,会有人陪葬。

那便让整个王城予我陪葬吧。

“杀光,烧光。”

蓝慕冷冷下达了这一命令,随手捡起底下的一柄残刀,身先士卒地带领还未回过神的一干兵甲开始了屠城。

他们所过之处,下起了雨,是红色的雨;吹起了风,是甜丝丝的混着铁味的风。

“蓝慕,你都做了些什么?”

脱战后,江曳白集合和剩余队伍,潜入王城,不过很快就被蓝军剿灭。他为了找到蓝慕,换上了蓝军的甲胄。

城中许多地方都起着火,除了士兵几乎没有其他活人。处处都是尸体,不分男女,无关老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淡然卧在城头上饮酒。

见蓝慕不设防备,江曳白疑心有诈,也不敢轻易上前——他在之前的围剿中受了伤,此时也是几近灯枯了。

“江曳白,你还剩下些什么?”

“嗯?”

“反正我是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一个了。从我真正懂事儿起就在和别人斗,每场博弈中要么是我的珍宝被人赢走,要么是我将别人索取的□□。”

蓝慕咳了几声,在黑暗中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输有赢,赢得的损人不利己,输掉的再也寻不回。”

“杀了我吧,江曳白,活着太无趣了,死了我还能去寻寻明苑,那个傻子。”

“你是想永生活在底下吗?你不配去寻她,你不配!”

也顾不得蓝慕是否对他留有后手,江曳白操着刀向他砍去。

刀锋没入蓝慕的手心抵住他的手骨。

“我不配你也不配,别把自己想的有多高尚,至少我从未承诺她什么,而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曳白手上又加了把力,可那刀纹丝不动,索性,他松开刀。

剑是有灵气的,惊雪是名剑,有着他的魂。

闭上眼,感受着惊雪的存在,驱动他从正大光明的宝座上御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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