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道袍被风吹起一角,月光拉长的明苑的身体,显出几分孤寂。
“好啦,灯也放了,愿也许了。我带你去喝一种仙露,人称‘忘忧水’,能解百愁。”
“这么神奇,一定……”
“不是什么妖魔所制,也不会害人。总之跟我走就是了。”长指封住了明苑的唇,惹得她一阵脸红,不过在夜色中到看不真切。
一回生,二回熟。江曵白自然地牵起了明苑的手,还顺势把她向怀中带了带。明苑就在失神中被带到了一个酒家——不朴素但也绝不烟华。
“二位里边儿请。”
店小二热情地迎着他们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麻练一抽肩上抹布,对着桌面一顿猛擦。
“一坛君子香,两斤牛肉。”
“得嘞,客官您稍后。”
不一会儿,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开来。明苑斟了一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滑过喉咙,让她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江曵白看到咳出泪的明苑,笑的张扬。
这时,一只涂有紫色丹蔻的柔荑轻抚明苑后背:“君子香是烈酒,本不应这般饮。”
二人的目光都被这个重紫罗裙的美人吸引,别说明苑被她的美惊到,就连江曵白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过,还没来得及细品她的美,明苑便栽倒在小桌上不省人事了。
“江曵白,云清,江云清。”
“嗯,我在。”
江曵白抱着挂在他脖子上的明苑,眼神复杂。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明苑压低声音,把唇凑到他耳边,“我许了三个愿,一个是希望师傅可以求得仙道,一个是希望你一直平安,最后一个……嘻嘻嘻,你猜是什么?”
“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
“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江曵白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明苑,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趴在他颈间沉沉睡去。
很多年后,明苑经常会想,若是那年不入凡尘,她和江曵白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水珠顺着阴黑的石壁“啪塔啪塔”滴下,本应黑暗的石穴中央却有红光闪烁。
红光亮起,地下躺着的女子眼神空洞,呆望着滴水的石壁;红光再度亮起,她依旧是那副模样。
红光是从她的心口亮起,熄灭——一身血色道袍,发丝散乱一地。九柄断剑斜插在身侧。这女子不辨死活,但周身气场宛若森罗恶鬼。
“明苑,你,该起来了。”
无人回应。
白衣男子扶额,有些无奈。他想唤醒明苑,可是一靠近她,那九柄断剑便会发出剑鸣,显出肃杀之气。
“你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恨,就去杀了他们,把你所受的,千分万分还给他们。”
“可是我好痛,我起不来。”
五年了,这是明苑第一次开口。沙哑的声音就像两块皮料摩擦,尖锐而又生塞。
“不会的,那些痛已经过去了。”男子循循诱导,声音轻柔。
明苑躺在地上,四肢均被链条锁住。
“相信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你,为表诚意,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白衣男子按下石壁内的开关,玄铁石门缓缓升起——门外至少有百余人。他们均被绳索缚着,颓坐在地,
“华山剑道,九峰峰主及座下弟子三百余七人,任由明道长处置。我就守在门外,等你出来。”
他冲明苑一笑,眼中带有几分鼓励,倒是激活了明苑心中的某处。
“这妖女还没死透?”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将她的头砍下来!”
未等明苑起身,为首的九个修士就已经开始了喧吵。
明苑不知道什么是华山剑道,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这些刻薄的声音。红芒瞬间占据了明苑的瞳孔,很快,她就直挺挺地从地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立起。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愤怒,地下的九柄断剑发出刺耳的鸣声,如抽噎,如乞求。
“师兄,你的迎晨剑!”
“那把是九暑!”
“聒噪!”
明苑一手捂耳,一手挥向剑。接到明苑的命令,九剑不再颤抖,而是径直找到了自己原先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插入他们心口,
“我记得当初你们对这些剑都很是不舍,现在,我将它们悉数还!”明苑凌厉的眼神扫过面色惊恐的修士,叹了一声,锋芒有所收敛。“我不求报复,只想讨一个公道。”
又是一挥手,这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小修士大多闭上了眼。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身上的束缚一松,他们恢复了自由。
明苑按动按钮,石门开启,这些修士都争抢逃跑。明苑又躺回了先前的位置。
不过五息,门外便传来惨叫声。惨叫结束,白衣男子从门外进入。
“你倒是看得开。”
“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我没有理由杀他们。”
明苑一脸平静。
男子眉毛上挑,审视着明苑,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但却无果。
“斩草不除根,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血顺着墙角流进,应示着门外的惨剧。
“你叫......蓝慕?”
“正是,兰陵蓝氏次子。”
“你帮我寻来了仇人,与我有恩,说吧,需要我怎么回报?”
“道长莫急,我听闻道长是因一庄姓女子,才引来杀身之祸。据我查明,她是陵川前王的婢女,而江曵白正是她所侍奉的主子。这一点,道长可知晓?”
明苑盯住蓝慕,面色平静,但那颤抖的锁链将她的情绪暴露的一览无余。
轻笑一声,蓝慕继而说道:“十年前江湖尽传北祁老人携法宝,率江湖众人,破陵川,灭江氏。如此说来便解释的通了。”
蓝慕故意顿了顿,感受着明苑情绪的变化:“庄浮锦是陵川遗子,害道长于此境地,可以理解为复仇。可江少主并未阻拦,我好奇,五年前的那场计谋又是否有他的加入呢?”
“够了!”
听到蓝慕如此诋毁江曵白,明苑便无法冷静。
“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话罢,明苑心中一痛:江曵白怕是出事了,不然他也不会不守诺言,置她于此五年,音信全无。
像是看穿了明苑的心思,蓝慕唇间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当年这场杀剧是由我负责善后的,在处理的尸体中,并没有发现江少主,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明苑没有回答。
五年里,她过得很纠结。几乎每天都会想江曵白是生是死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她希望他活,可是却不能接受被他背叛这一现实;可是同样,她也不希望他死……
“道长若是好奇,不如随我下山,一探究竟。”蓝慕的声音像蛇一般,步步逼近,吐着信子观察猎物,一击必中!
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明苑空洞的眼里出现恍惚,但随即苦笑:“我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丹田也被毁去。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废人,下山也无济于事。”
“你的身体接受了神器的洗礼,信我,明苑。”
你有灵力,而且所向无敌!
……
出山不久,她便名声大噪。一是因蓝慕的造势,二便是她樾落仙道名号着实逼人。蓝氏家族气焰熏天,到鲜有外族争夺明苑这一势力。但是蓝家内部不断有人用财、权邀请她成为自己的幕僚。
“西域分府已被控制。”
明苑一把推开议事厅的门,也不顾里面官员的诧异眼神。
蓝慕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不愧是离尘君。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是蓝倾的大喜之日,陪我去参加喜宴。”
“好。”
他们在出山时约定,明苑辅佐他成为蓝氏家主,他替她寻找江曵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整个蓝氏家族。蓝家依山而建,府外则是白茫茫的一片。红与白界限分明,但都灼人眼目。
喜宴上,宾客们个个锦衣绸履。唯一席白衣倚栏而坐,腰间蓝剑倾倒在地。
“既是饮酒,何不与众宾同饮,在这个角落坐着,不觉得寂寞吗?”蓝慕手执一白瓷,刚靠近明苑,便散出清冽的酒香。
明苑望着那白瓷,有些失神。
“怎的,被勾去了魂?这酒叫君子香,性烈味醇,想你喜欢饮酒,便拿来予你尝尝。”
明苑没有回应,她接过酒壶,将其高举仰头淋入口中。顺着眼角流下的晶莹与嘴角滑落的酒滴相交,落在雪里,融开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