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一眼看到了陆言,脚步下意识就一顿,盯着人发起了呆。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就好比,陆言为什么会在医院。
怎么坐在轮椅上了。
腿是受伤了吗,怎么伤的,什么时候能好,有在好好治疗吃药吗。
太多的问题憋在喉咙,呼之欲出,但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资格问。
顾阳偷偷看了陆言好一会,意识到这样不对,想收回视线时,偏偏陆言也正好偏头看了过来,完全对视了个正着。
顾阳整个人都炸毛了,吓得赶紧移开视线,但立即又想到这不是更加说明此地无银吗?就转回头,明明特别慌张,却努力故作镇定,对着陆言抿唇微笑。那尴尬的感觉简直要命了。
陆言和他对视上了,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也勾唇露出一丝笑容,温文尔雅,无可挑剔。那俊美的脸,在阳光底下,仿佛上好的玉石一般,透着惊人的光泽,好看得晃眼。
顾阳就被他的笑容弄得一晃神,更加紧张了,头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要很尊敬报答陆言,然后就脑子一抽对着他弯腰恭敬地鞠了一躬,结巴说:“……您、您好!”
刚一说完,就转身跑了。
陆言:“……”
陆言的表情非常复杂,他偏头,声音幽幽地问特助:“我看起来很老?”
陆总今年二十七,已经正式接管了家族企业,年轻有为,惊才绝绝,是众多老一辈商业大佬打交道时都不敢小觑的人。虽说那手段谋划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但按照年龄来说,确实跟老沾不上边。
二十七都算老,这要让那些四五十的人气到吐血吗?
特助跟着陆总好些年了,稍微能察觉出陆总的情绪。虽然陆总被鞠躬称呼您了,但似乎,心情意外挺不错的样子?
陆总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们也进去。”
特助愣了一下,看向住院部门口。可他们不是才刚检查完出来吗?
话虽如此,大老板都控制着轮椅进去了,他当然只能默默跟上。
顾阳正站在电梯前等着,陆言过来了,自然是停在他旁边,也一起等。
顾阳发现了他,身体顿时紧绷,眼角余光偷偷瞄了身旁一眼,然后往相反的方向,悄咪咪地挪了……两厘米。
陆言当然注意到了他躲闪的小动作,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
跟上来的特助感觉到了隐隐的低气压,有点头疼。
这时,电梯终于到了。
叮的一声响。
电梯门从中间徐徐打开,里面的人涌出来,等在门口的人也纷纷挤进去。
顾阳因为排队早,站在最靠门的位置,陆言又因为坐在轮椅上,别人有意让着,所以他们最先进了电梯,被挤到了最里面。
随着电梯里人越来越多,顾阳不得不退到了角落,正好,陆言操控着轮椅,椅背贴着电梯壁,停在了他身边。有人挤过来,轮椅就得再往旁边移动腾位置。
这样一来,顾阳就像是被陆言困在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顾阳紧张得不行,完全没想到会和陆言靠得这么近。
虽说上一世,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这一世,他们都还只是陌生人,陆言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如果顾阳像猫咪一样毛绒绒的话,现在早就炸毛得尾巴都直立起来了。
顾阳根本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了陆言。
但陆言状态非常放松,甚至是有点享受的样子,看似随意地抬起胳膊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的手就“不小心”碰到了顾阳放在身侧的手背。
顾阳像触电似的,猛地就缩回了手,呼吸都吓得停了一瞬。
他是故意的吗?不对,他肯定就是故意的!
顾阳咬牙,耳朵控制不住的红了。
以前陆言就经常爱捉弄他,每次都笑瞇瞇的,把他逗得浑身发软了,还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了。可他怎么了,陆言不是最清楚的那个吗?!陆言就是喜欢看他羞窘到忍不住哭出来的样子。太坏了!
顾阳气呼呼,可电梯里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躲都没得躲,只能继续往角落里缩,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张饼贴在墙上了。
可这并没什么用。
陆言稍微一抬手,就又碰到了。
顾阳憋着气,继续躲开。
可他还来。
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是意外,第三次……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吧!
顾阳忍了忍,这下真的忍不了了,倏地炸毛,也不管什么陌生不陌生了,眼睛瞪得溜圆,不客气地冲着陆言瞪了一眼。
陆言愣了一下,倒是有点意料之外了。两次碰见这个少年,都很腼腆乖巧的样子,动不动就脸红,每次看到自己的反应都太好玩了,忍不住就想逗一下。他承认第一次是故意的,带点试探的意思,但后面就是纯属为了避让电梯里其他人不小心的了。
看来是把人惹毛了,可陆言也不算冤。他看到身旁少年炸呼呼的样子,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奶凶奶凶的,真是越看越可爱。
陆言看人生气了,立刻柔和了神情,对着他弯弯唇角,看起来特别真诚的样子,低声说:“抱歉。”
顾阳垂眼和他对视上,板着脸,僵硬地说:“没事。”
只不过,那藏在奶油金短发下,白里透粉的耳朵,很是惹眼,完全暴露了主人一点都不淡定的心绪。
陆言当然注意到了,表面平静,实际心里却有种奇妙的兴奋感。
太可爱了。
真想亲一下他的耳朵。
第5章 削皮
电梯里,跟着陆言的特助也看到了这一幕,表情有些复杂,刚才和那个少年碰来碰去的是他们老板?那么幼稚?
特助默默,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电梯到了,顾阳立刻顺着人流出去,跟逃跑似的。
陆言则是慢悠悠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是平日里应付客户的客气,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特助有点纳闷,但也不多问,只说:“老板,接下来去哪?”
陆言:“不是有个会要开吗?回公司。”
特助……您老也记得还有会要开呀。
陆言这样身份的人,来医院都是被供着的那种,有专家负责,不需要排队等,很快就复诊完可以离开,只是陆总不知为什么磨蹭,现在赶回公司,也不过正好踩着开会的点而已。
陆言却一点都不急,慵懒地托着下巴,想到董事会那几个不安分的人,不禁冷笑。真正该急的,是他们吧。
另一边。
顾阳快步走向顾父顾母的病房。准备替他们收拾行李,办出院手续。
只不过,才刚走近病房,还没进去,他就听到了一道带着明显嫌恶的声音。
“看吧,你们都住院了,那家伙在哪?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顾父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太赞同,“哥,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孩子不用上学吗?他今天期末考,昨天一接到电话他就赶过来了,还陪床照顾了我一晚上。”
“那是他应该做的,你们好心养他那么大,换做是我,我可不会对一个外人那么好。而且,这都什么时间了,考试早就结束了吧?要有心,早该来了。别嫌我说太多,我这个亲哥还会害你不成?他都这么大了,心眼肯定不少,你们老是对他那么好,他说不定还觉得理所当然,还以为你们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该归他,那就心寒咯。”
这样的话,顾阳听得多了,现在再听见,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刚才还泛着红的脸,一下散了去,嘴唇微微发白,像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大伯一直那么讨厌他,就是因为——他是收养的,和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十七年前,顾母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因为家里经济状况太差,背负债务,实在难以养个孩子。而顾父的哥哥大嫂又生不出孩子,这样一来,就有了过继孩子的提议。说什么都是顾家的,谁养都一样,而且还能随时看看孩子,以后舍不得了就接回去。
顾父顾母在那样的困难情况下,犹豫许久,还真答应了,后来再回想起来,实在是觉得蠢得可以。孩子跟大伯久了,那自然就是认了大伯伯母做爸妈的,哪里还会认他们。等顾父顾母抓住一切机遇做生意开厂,还清债务,辛苦赚钱,家里条件变好之后,孩子早已经是大伯家的了。他们厚着脸皮开口,孩子也不肯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