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悦又给她磕了个头:“求您了,心悦十五岁才读书识字,与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不同,不识大体不懂道理,出了事,除了求你们,别的就想不出办法。沈大人,我与我夫君一往情深,他突然没了踪影,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他若被人杀害,我要替他讨回公道,让杀人者偿命,我……这是为妻者该做的事。”
“虽然是这个道理……”沈情道,“可你现在跟着我,我也断不了你这个案子,你要讨的公道在京城,而我则要在临昭待半个月。”
“那我就伺候大人半个月!”柳心悦道,“沈大人,求您了。听你的口音……”
柳心悦抬起头:“听口音,你我应是同乡。”
“啊?”沈情顿了顿,用崖州话问她,“你哪里的?”
柳心悦眼前一亮:“就知道大人是!我是崖州彭县人。”
水患那年,武湖和彭县都是重灾区。
沈情心中一痛,的确有些动摇。
“我无父无母,自小就跟着乐坊的公公嬷嬷们四处奔走卖艺颠沛流离吃了不少的苦……”
沈情抬手:“你不用再说了。”
柳心悦忍住眼泪,双手握拳,怔怔盯着沈情,生怕沈情赶她走。
沈情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到临昭后……我与县衙商量,给你安置个住处,你就先跟着我,至于你的事……半个月后回京,我去与秋池说。”
柳心悦擦了泪,说道:“多谢大人,大人……”
沈情答应她之后,柳心悦依然忧心。
“你还有什么要求的?”
“我……”柳心悦抬起头,“大人,秋池是京兆尹的儿子,我这次告的又是他杀害养兄的事,我怕连累大人……”
“你既然已经求我了,就不必再说这些。”沈情道,“当然,我答应你,也不只是看在你我同乡身世相近的份上,我是觉得,你的案子,确实值得深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收藏夹上,晚上12点才换夹子,所以选这个时间点更新,为了不让自己再往下掉……
噫,心酸。
☆、安国侯白宗羽
临昭位于昭川下游, 依水而建,因四通八达, 居民流动大, 此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据县衙的官员介绍, 临昭案件繁多且杂, 但多是聚众赌博, 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等, 几乎从来没发生过命案。
等回到住处,小乔开口说:“命案也是有的, 多是醉酒闹事, 打架时失了轻重……所以沈大人还是要小心, 出门最好穿上官服。”
沈情犹自思索,却并非是回应他, 而是说:“我明白程少卿为何让你到临昭来了。”
说白了, 临昭就是离昭阳京最近的三不管地带, 因为交通便利,陆路水路借发达, 因而亡命之徒,无籍之人多聚集此地, 南下的北上的来来往往, 几乎都是外地客,本地老居民少,就连此处的衙门官员也是整个朔州变动最频繁的。
这里, 谁都不认识谁,人们短暂相识,别离后大多再不相见,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尽管乱,但对因八字泄露而被神女教盯上的小乔而言,临昭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情回头嘱咐柳心悦:“还是要交待心悦夫人,临昭乱,什么人都有,你平时出门,最好知会我一声。”
“知道了,定不会让沈大人烦忧。”柳心悦并非蠢人,她这句回答也很让沈情放心。
“沈司直!”县衙的官员又匆匆折返,“沈司直你们赶紧跟我来,安国侯路过此处,今夜也要歇在临昭,听说大理寺来人,想见一见您。”
沈情一惊:“安国侯?他怎么来此处了?”
安国侯,不就是梁文先提到的那位丢了夫人的京城三痴之一吗?
沈情短暂的愣神,小乔见了,歪头想了想,说道:“安国侯人不错,沈大人不必怕他。”
“你见过?”
“见过。”小乔说,“他每年都要到大理寺来,查阅各地报上的失踪人口,他认识我,也与我说话,人很好。”
沈情大概明白了小乔分辨好人坏人的标准,能跟他好好说话的,都是好人。
柳心悦原本不会打扰他们谈事情,可听到失踪人口,不能不问:“……乔、乔仵作,安国侯为什么找要失踪人口?”
“他夫人六年前外出离京,人找不见了。”
柳心悦一怔,小心翼翼请求道:“沈大人,我能与你一起……一起去给安国侯请个安吗?”
沈情奇怪道:“虽说都是人失踪不见的,但你跟他肯定不同……算了,请个安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人一起到正厅,沈情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京城三痴之一的安国侯白宗羽。
见到人,沈情心里对京城三痴的评选标准,大概有了数。
她见过圣恭侯,相貌端正,个高面善。京兆尹秋利她虽未见过,但看儿子秋池的长相,秋利一定也不差。
眼前这位身穿月白衣的安国侯白宗羽,更是英俊儒雅,虽然上了年纪,鬓角添了零星白发,可样貌真无可挑剔,只是眉宇间带着些许郁气,眼下淡淡青黑,瞧起来精神不大好,人也衬得有些阴郁。
沈情想起他是云州人,暗暗点了头,云州自古出美人,白宗羽长这个模样也不奇怪。
沈情行了礼:“下官大理寺司直沈情,见过安国侯。”
“我知道你。”白宗羽放下手中茶,笑道,“当年被昭懿太子救上岸的小姑娘,律法科头名,如今的大理寺司直。那次宫宴我没去,今日歇在临昭,听闻你来了,实在好奇你现在是何模样……坐下喝杯茶吧。”
唔,的确很和蔼。。
和圣恭侯不同,或许是安国侯是做了父亲的人,身上有一种接地气的亲切,像是家中的父辈,不管是笑还是问话,都带着几分慈祥。
“小乔。”白宗羽又看向乔仵作,一笑,眼尾的笑纹深了几分,“最近身体可还好?”
小乔点头。
“你又不回我话,我只是偶然说了句你声音难听,就让你记到现在。”白宗羽玩笑道,“你这人可真记仇。”
他逗完乔仵作,很是礼貌地伸手,问一旁低垂着头的柳心悦:“这位是?”
沈情道:“这位是京兆府的柳夫人。”
“京兆府?”白宗羽愣了一刻,又哦了一声,“是秋利那位养子的夫人吧?”
柳心悦福了福身,乖巧答了句是,不敢多言。
白宗羽笑了起来:“秋府不错,秋利那个人是个重情的,两个孩子养的也都鼎好。他家那个养子,若我没记错,是姓安吧?如何,他对你可好?秋府可都是好人……”
白宗羽刚说完,看到柳心悦变了脸色,泫然欲泣的模样,微微一惊,问道:“怎么了?”
柳心悦哭道:“我家夫婿……新婚后……就、就不见了踪影。”
沈情捏了把汗,等柳心悦说完,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这位柳夫人不傻,没有当着安国侯的面说秋池是杀人凶手。
可她抬头一看白宗羽的脸色,心又提在了嗓子眼。
白宗羽起身,慢慢走过来,扶起柳心悦,轻声问道:“你夫君……走丢了?”
沈情大气不敢出,安国侯现在的眼神她形容不出,她总觉得下一刻,这位慈祥的安国侯会发疯。
柳心悦胡乱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可怜……”白宗羽也不再问她,面色苍白,犹自除了会儿神,他道,“我夫人走丢那天,我与她吵了架,她跟我说要离京办公,这一走,就没再回……”
这样可不行,怕白宗羽失控的沈情大着胆子问:“安国侯这时候在临昭,是要往哪去?”
白宗羽果然回神,先冲柳心悦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会找到的。”之后才回沈情,指了指南边,说道:“圣娘娘节要到了,我奉旨到元村,看他们燃圣火。”
圣娘娘节是恭贺神女下界诞生救世的日子,各个信仰神女教的地方,都会举办祭祀,点燃圣火,为神女点亮十三州。
元村是朔州离京城最近的燃火点,因靠山,春日天燥,为了安全,每年圣娘娘节,都会派官员去元村提前做防范。
“安国侯辛苦。”
“哪里,应该的。”白宗羽又恢复了笑容。
这晚,安国侯留沈情吃饭,县衙送上了临昭最好的酒,白宗羽握着酒杯,轻轻晃动杯中酒,怔了片刻,笑问:“沈司直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