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肚子的气,她气冲冲的走了好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安静的有点可怕。
这是一个有些破败的小巷子,墙面是最原始的红色砖块,还被人画上了涂鸦,只是长年晒不到阳光,满是青苔。
脑海里关于各种不好的事情一一蹦了出来,到底是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慌了神,拿出了电话就想给朋友打电话来接她。
身前一处黑影笼罩住了她,她抬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笑脸。
从此以后,方甜甜的烦恼换了一个又一个。
***
她死的时候正值政府改造他们这片,虽然是个城乡结合部,但太落魄也影响着城市面貌,于是政府对这块的改造定位是大型居住区。
林家的房子在很后面靠山的地方。拆迁的圈圈画了一个又一个,眼看着就要到他们这了,男家父子害怕地底下的尸骨被挖出来。
于是,方甜甜被埋在了后面山里,正打算挖出房子里面的尸骨时,拆迁队的红圈圈也画完了。
——他们刚好没轮上。
少了一大笔拆迁安置费,却也少了被揭穿的危险,和他们一起没圈进拆迁队伍里的几户人家拉着横幅去政府门口吵架,他们家却不敢动。
他们怕这一吵架又把政府说动了。
和钱笔,似乎命更重要点。
好在,吵架也没用,政府的决心不变,那几户人家蹲了几天后又骂骂咧咧的回来了,看到人家门面上的红字,喉咙里咔咔两声,对着门狠狠地吐了两口痰。
不用拆迁了,接下去死的人可以继续埋在地底下了。
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房子里每天每夜惨叫连连,藏着几个麻木不仁的人。
***
任凭秦旻则和周肆拔萝卜似的拔地青筋爆出,方甜甜仍然老神在在的下半身安安稳稳的扎在余倩的身体里。
何零儿有些乐了,刚刚在前一个老鬼身上消耗的力气慢慢恢复了。
脖子被掐的有些疼,但在她祭出的符纸的保护下也并没有让她受什么大罪。
“方甜甜,”何零儿叫了一声,又有些不确定地偏头去问拔萝卜的两人,“是叫方甜甜是吧?”
周肆大声回了声是。
“哦,”确认了名字无误,何零儿才继续说下去,“方甜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哦,放开我,以及离开余倩的身体。”
方甜甜指尖一直在收紧,却像是有团火烧似的一用力就生疼,“如果我不做呢?”
“不做啊......”何零儿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掌心默默运势,淡青色的火苗若隐若现,她甜甜的朝着她笑了一下,猛然往后退,脖子脱离了她的手心,随后抓住余倩的身体,厉声喝道:
“那我就打到你做为止!”
“让开!”她对着俩萝卜叫道,秦萝卜觉悟很高,一秒松手,拖着周萝卜往旁边避。
她气势暴涨,夜风吹的她满头的小卷毛都往后飞,一手拽住余倩稳住她的身体,借力使力飞起一脚踹在方甜甜的腰上,随后快速地掐了个口诀,一片金灿灿的符纸从何零儿的口袋里飞了出来,直扑方甜甜的脑门!
“砰”的一声,方甜甜尖叫出声,整个魂魄从余倩身上脱离,迅速的往后飞去,然后掉落在地上。
余倩软软的往前倒,何零儿抓了她的领子看了眼俩萝卜的方向,短暂犹豫了下,转了方向,往周肆身上扔去。
周肆被丢了个正着,刚刚被当成萝卜一样的拖过来,现在又被突然的扔了个人过来,险些踉跄倒地,所幸秦旻则扶了他一把。
他抱着全无知觉的余倩,心里疑点重重也顾不上问,抬头看到何零儿如箭一般的扑向前方,动作敏捷,身手矫健,脸上带着凛然,似乎是在抓着什么,而后蹲下身来,微笑着说话。
他转头看着秦旻则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操。
他在心里暗骂,这里就他妈他一个人跟个睁眼瞎一样!
他推了推秦旻则,“他们在说什么?”
秦旻则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转向何零儿,神情专注而炙热,像是一闭眼她就会像那三年里一样都是梦一场,梦醒消失。
她们说了一堆话,他听了听,做了个总结说给周肆听:“她在单方面碾压方甜甜。”
周肆:“......”
得,是个迷弟。
方甜甜面容清秀,身体也与被林兵抓去那年一样,十八岁的青春年华,身材单薄,四肢却过分的纤细,骨头连着皮,像是一折就断。
她的衣领子被何零儿拽住,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她努力藏着的东西也展露了出来,何零儿低头,怔了怔。
肉皮被撕裂,像是被啃咬的,红色的血污了整个身体,半个胸也不知去了哪里,伤疤并不平坦,还能看到新鲜的肉和咬的不均匀的皮,血泌泌的在大量的涌出来,但却并没有沾湿白色的衣裙。
除此之外,一片青紫,怵目惊心,让何零儿心头骇然。
方甜甜呜呜的哭了起来。
何零儿一时竟也有些手足无措,分不清是要抱抱她安慰她呢,还是劝说她放下仇恨早日去投胎。
她从小的教育便是不同情鬼怪,各人有各人造化,对常人来说一生就是一辈子,可他们捉鬼师明白,人有生生世世,一辈子看似漫长,实则太短暂,这辈子受的苦都上你上辈子造的孽的惩罚,这辈子平平顺顺都是你曾经积的福换来的。
可道理归道理,生生世世太漫长,谁又是只靠几个道理就过下去的。
何零儿捉过的鬼不胜枚举,有许多鬼身上都有着异于常人的苦难遭遇。
中国人讲究个落叶归根,大约有许多死于非命,又无法魂归故里的人是最容易在执念和怨愤中成了一个恶鬼。
成为了恶鬼,灵魂便已不纯粹了。
判官大公无私,手中的功德笔一笔笔地将他们的罪记录在案,将来到了下面,还要依罪处罚,处罚完毕了才可堕入投胎道。
哭声哀鸣,痛诉着自己的命运,在寂寥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栖息的鸟类被惊的展翅,大片大片乌压压的禽类遮天蔽日的围绕着这一片在转圈,嘶叫。
狂风大作,吹起一地的树叶。
何零儿微眯眼,正要看个究竟,方甜甜却停止了哭泣,在狂风的肆虐中扬起了惨白的脸,这脸上泪痕未干,却狰狞的起了许多肉疙瘩,眨眼间,脸也变了形,头盖骨像是被人恶劣的撞击,有一拳头大小的凹陷,嘴巴四周全是肿的。
与刚刚面容清秀的少女判若两人。
何零儿再一眨眼,她又变回了方甜甜十八岁时的模样。
心知今天这一架又是不可避免了,何零儿回头冲着被风吹的快要站不住的周肆叫道:“周警官,我今天这一架打的有钱收吗?”
周肆怀里拖着余倩,两手抱紧了粗壮的树干,手忙脚乱有些狼狈,狂风呼啸,树叶吹落声和禽类嘶吼声太大,他没怎么听清她的话,正要问个究竟,一抬头看到秦旻则双手插着口袋斯斯文文的站在他身边。
除了衣服和头发被风吹乱外,全无影响。
“......”
他有心也想做个酷酷的样子,可稍微一放手,风鼓动着衣摆吹的他整个人都往后倒去,风度没有命重要,更何况怀里还扣着一个余倩,他忙惜命的又抱紧了树干。
操!
他骂了声。
也许是这一声骂的太大声了,秦旻则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窘迫样。
两人猝不及防一对视,一个狼狈不堪一个深情漠然,对比太惨烈,周肆想骂娘的心又有了。
秦旻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他走近了些周肆,拍了拍一直在他肩膀上蹦蹦跳跳看热闹的小符人,小符人头仰高,脸上两个眼睛像是用黑笔画上去的,从一个小圆圈变成了一个大圆圈。
护体符是会自己认主人的。
自何零儿上次扔了护体符给秦旻则后,不知为何符就认准了他,虽然事后符纸受到召唤回到了何零儿身边,但它只要感知到了秦旻则有任何危险或不适,就会自动的跑出来保护他。
符人得了令,身体里又分裂了一些飞到了周肆周围,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欢乐的很。
护体符保护一人绰绰有余,但要抵抗住两人的狂风,就有些吃力了,符一分开,周肆便觉得风一下子小了,他试探着放开了手,虽然风还是会吹动他的衣服,呼啸声依旧很大,但他这里却像是个真空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