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他明明一直都在等待着……只要我说一句话就够了,可是我却一直在利用他,只顾着从他那里索取温柔和纵容,从来不肯真正面对我们的关系,狡猾地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他……明明他最后都那么为我争取了,我却还是任性地把那个机会丢掉了……是我自己选择了那个bad end,哥哥他不会原谅我。
我是个骗子,最糟糕的骗子。得知了真相的话,他们谁都不可能原谅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环绕着他的,无数的呓语。
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汇成了无尽的泪海。
“……真是蠢货。”
在落入泪海的瞬间,埃尔梅罗二世如此骂道。
苦涩的泪水淹没了他,呛得人喉咙都发苦。这片泪水的海洋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幽深,淹没了口鼻,直至灭顶。
她的心到底在这片黑暗中哭泣了多久呢?
埃尔梅罗二世并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只是,当他在水中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了水底无数事物的残片。
那是沉没的帆船,白鲸模样的船身半埋在白砂中,其上还残留着战火烧焦的痕迹。
那是纯白的猫箱,紧锁着紧锁着,在一重又一重的锁链中做着不会醒来的梦。
那是黄金的锁链,但不知遭遇过什么,已经碎成一段又一段的,曾经耀眼的光辉早已黯淡。
那是蔷薇的残骸,早已枯萎的花朵散落在海中,如同还眷恋着夏日一般,残留着一抹不肯褪去的艳色。
那是……人鱼的骨骸。在白沙之下,如此不安静地长眠。
……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像是照片,又像是画像。无数的碎片深埋于海底,宛如回忆的坟冢。
埃尔梅罗二世来不及看更多,溺水的痛苦让他奋力挣扎起来,终于在窒息之前浮上了泪海,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瞅了个方向拼命划动手脚,好歹是在把自己淹死之前爬上了岸。
……虽然在现实世界从几十米的高空掉到海面上和直接砸在水泥地上没有区别,但是好在这里是心象世界。
落地点是水里而不是陆地真是谢天谢地。
埃尔梅罗二世趴在海岸边,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有些茫然地这么想。
而后,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入他灌满了水的耳朵里。
“你还是到了这里。”
美丽到令人脊背发冷的哥特少女,如此对他说道。
第250章 心象迷宫·第三层
宛如凛冬时节最深浓的夜色,宛如冰海之下遥望的月光,宛如寂静浓雾深处掠过的一只黑鸟,仅仅只是注视着,也会让人感到不祥的美貌。就像是“死亡”这个概念本身的具现一样,身着丧服般的黑色哥特洋装的少女,无声地漂浮着。
在她垂落的双臂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暗红深褐的伤疤,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三道还很新鲜的伤口,朱红的鲜血沿着雪白的双臂缓缓滑下,坠入无边无际的泪海。
“我是时槻风乃,第三层的卫士(sentinel)。”少女如是说道,“你不必太在意我,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我只是她内心负罪感的投影,是她自我谴责的象征。你无需理解我,我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她需要我罢了。”
“原来如此。”埃尔梅罗二世简短应道,心里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便放松警惕。
所谓的心象迷宫,也就是人类复杂的内心世界的具现化,越是深潜,越是向下,就越是危险,越是难以预测。
到了心象迷宫的最后一层,几乎可以说是,他已经抵达了芙蕾德莉卡内心最隐秘的所在。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到了这里,出现的才会是最接近于心象主人的卫士(sentinel)吧。
似乎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防备吧,时槻风乃摇了摇头,比夜色更加寂寥的眼瞳缓缓垂下。
“……你就像是飞行员一样呢。”她忽然这样说道。
“什么?”
很显然,就算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也被少女这样跳跃性的一笔弄懵了。好在,时槻风乃并没有嘲笑他的困惑,只是淡淡的做出了解释。
“你是遇到了小王子的飞行员。”纤细的手指指向他,少女说出了自己的论断,“就像飞行员通过那幅吞吃大象的蟒蛇的画,在小王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真一样,你也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很像吧?明明一切都是徒劳,却还是拼命往前奔跑的那个背影,明明一切都会落空,却还是执拗地伸出手去的那个人,明明会伤害很多人,却还是没办法放弃那条道路的样子……你到底在她身上看到了多少次呢?过去的自己。所以你才会这么想保护她吧。”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否认。
或者该说,他无法否认。
一开始,吸引了他的,确实是那道坚毅又刚强的背影,就像某位王者一样,毫不迟疑地为了自己的愿望与万国为敌,理所当然的去践踏那些理所当然的规则的纯白少女,实在太过耀眼,让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但是,他真正想要保护她,却是在理解了她的真实之后。
不自量力吧。像他这样的三流魔术师,居然会想要去保护某个人。
那个人,她是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能,如此的笨拙,又是那样的不自量力,那样的自以为是,那样的消极阴沉,有些时候,她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卑劣了。
软弱到无法接受真实的自己,无能到做不好必须去做的事,笨拙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明明都已经这样了,她却还不自量力地想要去背负起自己根本背负不起的重担,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够实现人力无法达成的宏愿,消极阴沉得在这种黑暗冰冷的内心世界钻牛角尖。甚至,卑劣地蜷缩起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掉自己的罪孽。
……就像是,曾经的韦伯·维尔维特一样。
所以他才这样想要保护她。
所以他才必须把她从这个心象迷宫里拉出来。
“可是你也知道,小王子是不会留在属于飞行员的星球上吧。”像是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一样,名为时槻风乃的少女如是说道,“小王子终究是要回到他的‘玫瑰’身边的,即使是要求飞行员为他画一个纸箱子里的绵羊,他也担心着绵羊吃掉玫瑰。就算是这颗星球上还有五千朵相同的玫瑰,就算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玫瑰并没有多么特别,小王子最后也还是会回到玫瑰的身边……这个道理,你是很明白的吧。”
“啊,我明白。”
埃尔梅罗二世闭了闭眼睛。
他当然明白。
无论他给这个孩子施予多少的爱,多少的温柔,她也不会为他留下。
即使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在这颗星球上都是那么的平凡,就像小王子所拥有的玫瑰与地球上的五千朵玫瑰都没有区别一样,她曾经的家,她曾经的爱,都不过是这颗星球上俯拾即是、随处可见的普通风景。
在过去的岁月里,在他所没有参与的那其他五次任务里,她不是没有拥有过其他的亲情,不是没有拥有过同等的友谊,不是没有拥有过她甚至在原本的世界都不会拥有的爱。
可她还是将这一切都抛弃了。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一样,他曾经驯养过狐狸,他曾经路过无数星球,他曾经在飞行员的臂弯里看他画给他的孩子的画……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自己的星球。
他当然明白。
但是……
“请让开,女士。”埃尔梅罗二世张开了苍绿的眼瞳,以锐利的目光迎向风乃的视线,“我必须先把那个笨蛋学生带出去。”
就算最终会失去那又怎样呢?
飞行员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不可能留得下小王子,也不可能和小王子一起去他的小小星球上看43次日落。
因为这样,就会觉得不要认识比较好吗?因为这样,就会觉得在这里放弃比较好吗?
不是的。
他从不后悔参与了第四次圣杯战争,从不后悔与那位王的相遇。
所以他也绝不会后悔踏进这个迷宫,绝不会后悔继续往下走去。
她是他的学生。是他想要保护的人。是需要他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