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苏慧茹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不,不,往后就不止一个了,我可是确定我娘有喜之后,才鼓起勇气去圣上面前自荐的!你放心,有表姐在,定哄得西夏王储与大晋世代交好!”
哪有这般容易的?去了蛮夷之地,语言不通且不论,多少寻常商人去了水土不服丢下半条命的,更何况自小没吃过苦的表姐。
姜婳深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可一时也顾不上叹息,倒被林晗怀孕之事带偏了去。
她双眸定定地望着苏慧茹,闪动着亮晶晶的光彩:“真的?姨母的身子终于调养好了!”
这样一来,因苏慧茹远嫁带来的伤痛倒是能减轻许多,姜婳是真心替姨母高兴。当年姨母诞下表姐却不慎血崩,差点丢了性命,幸得云游至京城的神医相救,方才保住性命,这些年来一直照着神医留下的方子调养,却久久没有好消息。
林晗甚至含泪劝过苏放纳妾,却被苏放愤然拒绝,他们年少夫妻,林晗又是苏放自己挑中的,最是情意相投,苏放唯恐情深不寿,日日宠着林晗犹不及,哪里舍得因子嗣单薄便叫旁的女子来惹林晗伤心?
苏慧茹离京之日,御街两侧人头攒动,茶楼酒肆临窗的位置也是座无虚席,人人称赞丞相苏放高风亮节,养了位心怀家国的好女儿,巧的是,跟平日里骂苏放亦正亦邪又奸又滑的事同一拨人。
苏放揽着早已哭成泪人的林晗,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目送女儿车驾,随行侍从浩浩荡荡,他却觉得渐行渐远的女儿彷如孤鸿。
唯有姜婳,跟苏玉城同乘一骑,直直送至城外三十里方才停下。
“表姐,记得给我写信!”姜婳柔柔的双手团成喇叭状,坐在马背上,冲远去的车驾朗声喊道,“若有人待你不好,你便告诉我,我定去拆了他老巢替你出气!”
他,自然是西夏王储李仁昊了。
姜婳泪眼朦胧,自然未曾发觉使臣后排有个颀长的身影闻言抖了一抖,正是混在使臣中,想亲眼看看他未来媳妇长什么样的李仁昊。
第39章
他眯着眼望着前方骨碌碌的车驾,锦绣罗帷将车厢中的丽人遮得严严实实,他唇角噙着的笑却怎么也收不住,活像山林中刚藏好橡实而窃喜的松鼠。
他不会让她的表妹有机会去拆他老巢的。
这些日子,苏慧茹说了无数的话去安慰旁人,可内心里的茫然无措,只有她自己才懂。她并不知晓去西夏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自己不愿再待在繁盛的京城,不愿再被人有意无意同永宁侯府联系在一起。
苏慧茹一走,姜婳心里总有种空空的失落感,苏玉城揽住她纤巧的肩,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这段时日,苏玉城虽谨守约定,并未动真格,可试探性的亲昵之举并不少,姜婳觉着自己就像温水中煮着的青蛙,明明知道不应该,却已渐渐适应了这份亲昵。
她顺从地靠在苏玉城肩头,望着檐下玉珠般的雨滴,伸手向要去接,可还没挨着,手便被苏玉城捉了回来。
“后日我走以后,娘子可会如这般惦记我?”苏玉城拿下颚蹭了蹭姜婳的发髻,神色彷如一只讨赏的猫咪,姜婳却并未瞧见。
姜婳闻言,乐不可支,回眸睨了他一眼:“你近日越发小气了,竟连表姐的醋都吃么?”
“为夫不爱吃醋,只爱吃糖。”苏玉城轻轻摇头,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稍稍倾身便将姜婳圈在廊庑下的朱漆圆柱上,狠狠尝了一番甜头。
唇上的热度,雨丝的凉意,唯恐被丫鬟婆子瞧见的羞耻,种种交织在一起,姜婳心中竟“噗”地一声窜出一团火来,她鸦羽般的长睫颤动生怜,纤长的手臂情不自禁环上苏玉城的颈项,几乎将全身力道倚在他身上。
她正沉浸在这如梦似幻,欲说还休的煎熬里,却被苏玉城骤然推开。
姜婳茫然地望着苏玉城,眸中带着她自己并不知晓的迷蒙和不满,苏玉城低咒一声,匆匆别过视线。
“青锋,备水!要冷水!”苏玉城快步绕过游廊,在姜婳愕然的目光中,哐当一声关上厢房的门。
姜婳原本是不懂的,可从他说要冷水的那一刻起,她忽而福至心灵,想起方才似被某个难以形容的物事擦到过,坚硬似铁,她初雪般的面颊登时被红梅晕染,直直红透耳根颈项。
她暗暗咬唇,咬得泪光盈盈,这个傻子,便这般着紧那个约定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若方才苏玉城对她……她是否还有理智推拒。
雨势越来越大,时而又闷雷滚过,按理说这时节的雨势少见雷声的,姜婳蜷缩在内室翻看话本子,心里极不踏实。
“少夫人,公子遇刺了!”萝月撑着把伞,踏着水花匆匆跑到檐下,冲姜婳喊道。
萝月在廊下正甩着伞上雨水,房门猝然从里打开,姜婳骇然问道:“怎么回事?公子在何处?”
她面上怒气和焦虑交织,唬得萝月连方才没说完的话也忘了,愣愣地望着姜婳回道:“在……在外书房。”
她话音刚落,便见姜婳孤身冲进重重雨幕里:“欸?少夫人,您等等!奴婢给您撑伞!”
萝月急急追过去,可她撑着伞,雨大风急,伞面被吹得东倒西歪,堪堪把伞捉稳,抬头看去,却已不见姜婳的踪影,她登时一脸懵bi。
少夫人,公子他是遇刺了,可他没受伤啊,您跑这么快干啥?
姜婳心里确实急得很,夫君明日便要领兵出征,究竟是何人在这紧要关头来行刺?镇北侯腿疾之事已被太医院知晓,若苏玉城再出事,大晋将无一人能镇住北辽,叫她如何不急?
雨中一路狂奔,她早已没了仪态,发髻上的攒珠金钗早已不知落在何处,发丝湿哒哒地凝成一绺顺着清透的雨水贴在颊边,乌发衬得她清丽的面容美的惊心动魄。
她冲进外书房的院子,只见书房的门扇敞开着,苏玉城正握着笔管奋笔疾书,书案一侧青锋倒是挽起衣袖,臂上缠着白纱带。
所以,苏玉城他并未受伤?
姜婳一时愣住了,愕然站在雨幕中,觉得自己活像个傻子,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同面颊上冰凉的雨串融为一/体,委屈地牙齿打颤。
苏玉城更是愕然,正是怕姜婳知晓他今日在外遇刺会担心,才特意叫人去跟萝月说一声,为着让姜婳安心,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雨雾中的姜婳,只一瞬,苏玉城便霍然起身,大步冲出去,恨不得将他的傻娘子捉过来打PP。
此时,姜婳却是又气又委屈又窘迫,见苏玉城来势汹汹,也不知怎么想的,撒腿便朝院外跑,可刚跑了两步便双脚腾空,被苏玉城扛在肩头。
“跑什么?”苏玉城对姜婳向来温声细语,头一回这般凶狠,怒气中又透着一股子无奈。
一阵秋雨一层凉,她淋了这一遭,焉知不会染上风寒?偏偏他明日便要出征,不能守着她,如何能安心?
苏玉城是真的气,可她娇娇柔柔的,他又不能像对西山大营中的兵将那般,训斥一顿甚至打一顿,咬了咬牙,终究只是在她臀部轻轻拍了一记。
这却足以让姜婳失去理智,她拿拳头狠狠捶着苏玉城的脊背:“苏玉城!你混蛋!放我下来!枉我这般担心你,你竟然……我再也不要理你!”
跑在雨中时还不觉着,待被苏玉城扛至廊庑下,清凉的风吹在她湿漉漉的衣衫上,只觉一阵凌冽的寒。
姜婳忍不住哆嗦着身子,下意识地往苏玉城怀里钻。
苏玉城将她打横抱进屋内,快步行至由落花罩和屏风隔出的小隔间,临窗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香楠木睡榻,平日里苏玉城多半在此歇脚。
他负气般一言不发地将姜婳放在地上,身上衣衫早已被姜婳弄湿,他却顾不上换,伸手将窗棂合上,唯恐姜婳受了风。
方才还在书房中的青锋,早已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此时姜婳又冷又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一颗心也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见苏玉城沉着脸定定地望着她,眉心拧出两条浅浅的沟,姜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下意识的举动,彻底将苏玉城惹怒,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出去叫人给姜婳送干净的衣衫来,可望着姜婳戒备又紧张的眼神,他忽而勾了勾唇。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