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康帝定定地望着苏玉城,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至少他可以准备两个美貌的教引宫女,教苏玉城开窍。
若能在死前抱上孙儿,也算是上苍垂怜。
苏玉城哪里知晓他还有工夫想这些,默然颔首,心下却对自己的身世不再那般抵触,至少他的爹爹没有视他为眼中钉,多少是关心过他的,不是吗?
“我娘呢?”苏玉城盯着晋康帝的眸子,一眨不眨,“别告诉我她死了,我不信。”
晋康帝微微一愣,他们的皇儿果然聪慧,不仅根据蛛丝马迹猜到自己的身世,还能想到来宫里找她。
此事瞒着别人是理所当然的,却不必瞒着苏玉城。
“她在凤藻宫。”晋康帝见苏玉城眼中闪过疑惑之色,苦笑道,“这都是皇后的主意,她自小仰慕你娘,近来朕的身子越发不好,她应是想看着朕同你娘和好。”
“你娘她……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你莫要怪她,要怪就怪朕,当年是朕强迫她的,也是朕非要她生下你的。”
晋康帝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低不可闻,他怕皇儿因此看不起燕飞。
苏玉城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只丢了一句话:“谢谢你支持我养战马。”
望着他的背影,晋康帝忽而老泪纵横,唇角却是向上翘起,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娘,你还是不肯认我吗?”苏玉城悄然潜入凤藻宫,眼中带着伤痛之色。
他的眼睛跟年轻时的项梁很像,梅燕飞一看便满心酸楚,她摇了摇头,苏玉城有什么错呢?他长成什么样子,也是她生下的。
“你既来了宫中,知晓娘在凤藻宫,自然是见过他的。”梅燕飞轻轻喟叹,“娘不是不认你,而是不能认你,若天下人知晓你的身世,任凭你是状元之才,也无法在士林中立足。”
“那孩儿便不在士林立足!”苏玉城的声音,带着铿锵有力的气势。
他眸光如剑,异常坚定:“文人讲究多,我便从军,军中向来靠拳头说话,待孩儿立下战功,便将您接回府中奉养,可好?”
梅燕飞眸中光彩微微闪动,她的孩儿被教养得极好,她不能因一己之私毁了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髻上珠翠珊珊,眉眼含笑,伸手理了理苏玉城的鬓发,满脸慈爱:“娘无需你奉养,这些年我清净惯了,你若有心,待他大去之后,替娘修一座家庙即可。”
一入宫门,便再难回头,这世上梅燕飞已死,她不过是一抹无名无分的游魂,往后便在家庙中悔过,替逝者超度,求来生再不同他们相遇。
苏玉城志得意满回到府中,脑中全是打击北辽的谋略,仿佛只要他杀掉北辽锐气,一切便会如他所愿。
他在书房总挑灯看着兵书,长窗外蛐蛐的叫声没个停歇,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思绪。
不知何时,身侧一阵香风传来。
苏玉城抬眸一看,面上寒光乍现。
只见面前立着两位薄纱丽人,身段窈窕,如云似雾的纱衣下是堪堪遮住重要部位的亵衣,皆是眉眼柔顺,似是受过训制的模样。
苏玉城烦乱地移开目光,一时间,他心中想着的,竟是姜婳穿着这身衣衫的模样。
该死!
他忽而拿起书案上的笔洗,重重砸在书房正中,怒气冲冲地道:“出去!”
两人忙跪下,膝盖重重磕在水磨石地板上,却哼也不敢哼一声,战战兢兢道:“奴婢乃是领了差事而来,差事未办成,万万不敢回宫复命。”
此话之意,昭然若揭。
行宫之事他已知晓,没想到连晋康帝也以为他不行,竟赐下教引宫女来。
苏玉城额角青筋,肉眼可见地蹦了又蹦:“出去!回去告诉他,我不需要什么教引宫女,他若要责罚,便叫他来找我!”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晋康帝,两名宫女也心知肚明,是以抖得更厉害了。
晋康帝的脾气阴晴不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她们置喙的份儿,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苏玉城拂袖而去,两位宫女颓然地跪坐在地,对视一眼,看彼此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两位宫女是抱着必死的心回宫复命的,谁知章池公公不仅未加责罚,还赏银五十两,虽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脑袋保住了总归是好事。
“七星!”苏玉城沉声唤道。
一道黑影闪过,规规矩矩立在苏玉城身后。
苏玉城咬牙切齿道:“进宫告诉他,勿要插手我房里的事,惹恼了少夫人,这天下我便不管了!”
在宫里走一遭,苏玉城便将晋康帝的心思猜的十成十,晋康帝纵着他养马,将他和姜苏两家,甚至手握重兵的镇北侯紧紧连在一起,定是存着叫他收拾满朝烂摊子的心思。
苏玉城对这江山并不感兴趣,他甚至想着,待平定北疆,便带着姜婳云游四海,何等逍遥自在?
可他若不接这烂摊子,只怕外患方定,内乱便起,苦的还是大晋百姓。
他幼时也曾跟着苏厚夫妇下过地,深知底层百姓的疾苦,他不忍见到皇权争夺致使生灵涂炭。
这莫非都是晋康帝算计好的么?有这心机城府,他若是用在娘亲身上,娘亲怎会倾心于敦亲王?
苏玉城暗暗蹙眉,他似乎也一样,成亲数月,连跟娘子同床/共枕都没求到,于旁的事他有千百个心窍,哄娘子却屡屡不得其法,这榆木脑袋定传自晋康帝无疑……
翌日,姜婳正临风抚琴,苏玉城含笑踱步挨在她身侧:“娘子,为夫找人算过了,明日是个黄道吉日,宜搬迁,我们搬回自己的宅院可好?”
他急着搬家,自然不是因为什么黄道吉日,而是不日便要虽侯爷去西山大营,又要好些日子见不着姜婳,早些搬过去,只要一想到家中有娇妻守着,他攻打北辽的心思便更迫切一分。
姜婳仰面望了望天边日头,昨夜秋风起,日头已不似往日那般炽烈,便点了点头。
却听苏玉城的声音在耳边投了一记惊雷:“据北疆密探回报,三皇子近日似已向京城而来,娘子在府中多加小心,我也会增加人手,娘子无需太过担忧。”
既是密报,那三皇子便是偷偷来的京城,为了何事?
姜婳面色大变,前世三皇子是没来过京城的,也或许是她不知晓,可她唯恐生出什么变故,遣退左右,急急地道:“他一定会寻宋梓言的,夫君定要派人盯好宋府!”
作者有话要说:晋康帝:明明是你这小兔崽子不会撩,朕可不背这锅!
苏玉城不屑:“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确定你会撩?”
第36章
苏玉城闻言,登时骇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望着她躲闪的眼睛:“娘子是不是知晓宋梓言和三皇子的关系?是谁告诉你的!”
宋家同北辽的牵连,他并未同姜婳细说,宋梓言是三皇子私生子之事,也是他前些日子才查到的,姜婳又是从何得知呢?
他怕有人故意透露给姜婳,想要利用她,利用完了难保不会对她不利。又怕是宋梓言那个无耻小人,借此身份引/诱娘子,他不得不防。
“痛!”姜婳只觉手腕几乎要被捏断,惊呼出声,同时脑子里快速想着对策。
她当然知道宋梓言是三皇子的私生子,而且是前世化成一缕游魂时光明正大听来的,可她能告诉苏玉城么?
苏玉城这才发觉自己力气太大,忙松了些力道,却仍不肯放开她。
“我是从杨月那里知晓的。”姜婳终于找着个较为合理的说辞,再勉强,也比被苏玉城怀疑邪祟附体的好,“那日在姜府,杨月借韩姨娘挑事,我便觉着不对,后来又在行宫遇见她,才知她原是宋梓言派来欲对我大哥使美人计的,实则她心中系着的却是宋梓言。”
“我稍稍探了探她的底,便知她是北辽人,观她言行举止,在北辽应是重臣之女,又怎会看上平凡无奇的宋梓言?”
“加上宋坚养外室之事,我不得不怀疑,宋梓言根本不是宋大人的儿子,而是同样出自北辽。”姜婳说着,悄悄拿眼角余光瞟了瞟苏玉城,“正好你说三皇子要进京,我自然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块去,怎么?夫君这般紧张,可是叫我猜着了?”
她的话明明漏洞百出,苏玉城却潜意识里替她找补,听完不觉有异,只觉他家娘子实在聪慧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