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如风姑娘所说,对付她一个用不着派出太多杀手,天意城还没有那么闲;二来,即便来的人多,在风姑娘引他们跑到此地的路上,我们也可以设法利用陷阱干掉一些。” 东方未明毫不留情地在傅剑寒画好的肉球上打叉。
傅剑寒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画了两只横过来的肉球,“如果他们带了狗怎么办?他们知道风姑娘的忍术善于隐蔽自己,要想追踪到这样的高手,猎犬的鼻子不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你这画的是狗吗?!” 东方未明很不满,“至少加上四只脚吧!”
“哦,对。”傅剑寒乖乖地在肉球下面画上四条细线。又添上一根尾巴。“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好点儿,可还是看不出来是狗是猪。我觉得应该加上耳朵——”
“嗯,可是这样看起来又有点像猫了……”
“——你们在干什么!!” 风吹雪觉得如果自己还有力气的话,简直不介意做两桩免费的任务。“现在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吗?!”
“不是,风兄,我们在考虑如果敌人带狗过来的策略嘛。”东方未明道,“有了。风姑娘的这套夜行衣已经沾了血,不如脱下来撕成小块,扔在森林的各处……”
风吹雪勉强依计行事。等她脱掉黑衣,帮着另两人将染血衣物撕成布片,方才想到:我怎么不知不觉就当真听从了这小子的计划?但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拆伙,她一面默默地撕扯着黑布一面偷看了几眼东方未明;虽然怎么看都不可靠,但她似乎就是从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唤作“生”的一线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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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在雪后的树林里跑着。
他讨厌这里。光秃秃的树干遮挡了他的视线。丛生的荆棘挂坏了他的裙子。地上积着又脏又臭的湿泥,黏糊糊的泥浆裹着小腿,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腐烂的尸块里。
浪并不讨厌尸体。可这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种。他喜欢的是高床暖枕,鸳鸯绣被,春窗烟灭,绿柳垂檐……那儿才是杀人的地方。
这一切都怪花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逃到这么个鬼地方,他早该回去他的温柔乡了。那小贱人平常就是一副不屑与别人为伍的嘴脸……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他早知道她会叛的。光看那双眼睛……哎,真想把那对眼珠子抠出来。
他本来以为毒和狂就够了的。然而那小贱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会藏。毒懒得花力气,而狂没有脑子。光靠他们两个的话,根本没办法把那只小耗子揪出来,撕烂她的嘴。只好靠他寻香的本事了——花和他们一样,身上备了龙胆丸,那是提升精力的宝贝,可吃了这药,身上便会散出一股常人闻不见的异香——只有他这样的能人,才天生有分辨这气味儿的能耐。
“——你们还我的爹爹妈妈!!”
浪想起半刻之前花的悲鸣。多么凄厉的喊声……像是从内脏和脓血里挤出来的。狂最喜欢听这样的惨叫了,兴奋得涎水都淌了出来。他倒是无所谓,只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那时他们三个明明已经把她堵得无路可退,毒甚至悠闲地讲起了好些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什么男人女人,脆生生的脖子,摆明了就是想把那小贱人吓傻了,干起活来更轻松一些。毒总是这样,就想捡便宜。
没想到这半路竟会杀出个程咬金——那是谁家的小哥儿啊?怪俊的,那腰那腿,勾得人心里痒。
浪琢磨着要是不在任务中,这样的好货早该擒回去乐呵好几晚了。可惜那哥儿眼里只有小贱人,一面扔出霹雳堂的雷火弹一面护着她乱跑。也不知怎么的,七追八追便没了影儿。真个可气。
“……东方未明!”他还记得那小贱人气喘吁吁地叫喊。原来他叫东方……咦,是那个东方?浪还记得毒眼中闪烁了一下奇怪的光线;看来他也想到了。狂那个疯子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们得拦着他点儿,不能让他真搞出事来。
浪追着那两人逃走的痕迹,结果却在林子里绕了个圈,几次还差点踩中地上的陷阱;忽然眼前豁得一亮——有个湖!到了湖边视野便开阔了。狂竟然比他早到,已经和一袭红影交上了手。
又是个年轻小伙子!花这小贱人还挺有本事……浪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红衣小伙用的是剑,速度快得看不清,甚至隐隐盖过了狂——这可并不容易。狂的身子极高大、皮糙肉厚,许多人都误以为他也有点笨重,却不知他近身搏击索拿的手法极其灵活,浪见过他在几呼吸之间把个头差不多的三个人撕成碎块——杀猪的拿着屠刀剁肉馅儿,也没有这么快。但红衣人却在狂的掌风中穿插自如,贴近绕远,并不为他的套路所制。狂几次看准了要害猛扑,结果拳头都砸在了树上、地上,急得他口中狂吼。
浪只不过走神了一瞬间,便有一股凌厉的刀风从后脑劈下——幸好她提早嗅到了龙胆丸的香味。“臭婊子!”他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声,回首避过花的居合斩,一击弹踢正中那贱人的腰侧。但花在地上打了个滚马上又跳起来,挥刀再斩。浪冷笑一声,徒手接住白刃,高抬大腿又是一踢——却忽然直觉危险,身子腾开,果然一股湿淋淋的绿水险些泼了他一身。
“看好你的口水!” 浪气得怒骂。毒却难以置信地指着蓝衣小哥儿,“擒……擒龙功!”
“擒龙功失传好几百年了,我怎么可能会。这是我们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蓝衣哥儿笑眯眯地道。“腐尸烈焰水的滋味儿,不错吧?”
“你怎会知道——”这是毒新调的药水,才用过几次,浪还记得那些目标的皮肉被这水儿化去、滋滋作响的样子。但这次喷出去却被少年的掌风挡了回来,反淋到毒身上——虽然不至于伤到他自个儿,但被少年喊出药水的名字显然更令他震惊。
浪现在可没功夫管毒的心思怎么转的,花那小贱人正把他逼得脱不开身——她显然刚把龙胆丸吞了,就算身上挨了几下也越战越猛——但这种势头肯定撑不长,只等药效一过,嘿!这次可不能只让狂一个人享受,他要亲手把她的细胳膊细腿儿扯下来。
花的一记“燕返”擦着他的奶子过去。浪口里嘻嘻一笑,撩起小腿踢向她的环跳穴。他以为花又要硬撑过这一招,却不料近处传来一声大喊“姑娘小心!”——那蓝衣小哥不知何时奔过来,一把抱住花往地上滚。浪变招踩到他背上,可还来不及发力,一捧绿水在同一时候喷了他满怀。他尖叫一声,裸在外面的皮肤痛如火烤又瘙痒难忍,差点伸手在自己身上抓出几道血痕。毒大叫“湖!湖!!”他不及多想,只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浪泡在水里才清醒了些——大概是毒只想着搞清楚那小子的底细,却不知怎地却在战斗中和他们越靠越近,腐尸烈焰水喷出来的方向刚好隔着对手冲向了他和花。他从水中抬起头,却见那小子和花两人都远远地站到了水中央——原来湖心钉着些高高低低的梅花桩,少数露出水面,大多藏在水下。蓝衣少年单足立着,几枚暗器脱手向他射来。浪在水中躲闪不易,只好重新将头埋进水里。他倒想凫水过去,可中途若是出水换气、调整方向,必然成了暗器的靶子;权衡再三,只好先退到岸上。
他恶狠狠地瞪着毒,毒却压根不看他,只冲着木桩上的两人咬牙切齿。浪还来不及说话,只听那边狂也发出一声高吼——原来红衣少年不知怎地也脱出他的纠缠,向湖中奔去。狂紧追不舍,那红衣小哥忽然回身向湖水劈出一剑——顿时激起七尺来高的水幕。等到那浪头落下、砸得水花四溅时,红衣人也在一根梅花桩上站定了。
就在水幕翻起的同时,毒和浪都感到点点锐器破风而来。二人闪身避开,浪接住一枚——竟是一小块的薄冰,眨眼间便化了。他这才明白对手为什么选择背水而战——逍遥派的生死符,只要在靠近水边,暗器便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但狂可比他们都执着得多。他的武功必须近身施展,因此即便明知不得地利也穷追不舍。他猛地跃出水面,一脚踏上一根梅花桩、却听“咔擦”一声脆响,木桩应声而断,把他又抛进了水里。红衣少年看准他狼狈的时机自上而下刺出两剑,狂在水里扑腾了两下,翻腾的水花全是血腥味儿。他这才懂得稍退一些,躲着剑气游到水浅一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