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绫蓦然转过头去,只见小赵大人正扒着她里间的门框,半眯着眼眸:“你这里的灯,果然是比我那里的亮些。”
她吃了一惊,忙忙站起身来跑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他扶了进来,安置到靠门的圆桌前坐下,自然不忘到外间的房门外左右瞧了瞧,趁势将门给合上了——这一番动作,真是怎么看怎么鬼祟!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崔宝绫压低了声音,又惊异地问道,“您的眼睛好了?”
“并没有,不过能分辨些光亮了。”赵柬勾了勾唇,挑眉问道,“我不能过来寻你?”
“没有没有,只是不敢劳烦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我过去一趟也是一样的。”崔宝绫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因才沐浴过,她现下只穿了一身雪白的轻薄中衣,外罩一件水绿色的外衫,再加上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得体……
要不换身衣裳?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五个手指,在赵柬跟前晃了晃……
赵柬突然觉着脸上有微风拂过,清清淡淡的,甚是好闻,便偏过头来,奇怪地问道:“你做什么?”
“咳,无事……”
算了,反正是个瞎子,也看不见……
“大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无事便不能来寻你?”赵柬又挑了挑眉,声音很轻。
这话却是将崔宝绫噎了一下,愣了好半天才眨了眨眼——您寻我无事,难不成是来窜门唠嗑的?
那风险也忒大了……
她偷偷拿眼觑着那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明灭不定的烛火下,他神色平静,半合着眼眸让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剑眉凌厉,鼻梁英挺,薄唇泛着淡淡的粉红色,下巴上的线条偏又十分刚硬……
他们打了这许久的交道,似乎直到这会儿,崔宝绫才有空正经观察一下他的相貌——还真别说,这小赵大人长得挺俊俏,挺男人的。
嗯,是块做密探的料!
“怎么不说话了?我好心过来看你,让你很为难么?”赵柬终于蹙起了眉头,心下有些忐忑和莫名的焦躁。
“不是……大人您喝口水吧……”可是确实有些无话可说啊……崔宝绫只好客套地给这位大爷倒了杯茶。
赵柬也不理会被放到跟前的茶杯,兀自在袖中摸索了一阵,摸出那个装着药膏的小漆盒,“啪”地放到桌上,勾唇一笑:“替我抹药。”
崔宝绫愣了愣,继而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不是说好的“好心来看我”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男女主互动就多咯~
毕竟感情戏要提上日程了么~
第40章 人来疯
大爷有吩咐,在他面前一向恪守狗腿子原则的崔宝绫自然莫敢不从,况且这原还是她答应要伺候他的事儿,为着避嫌,她已经偷了好久的懒了。
碧莹莹的药膏像湖水似的,她挑了一抹在指尖,刹时便有沁凉入骨的感觉丝丝缕缕地袭来,看起来就不是一般的药。
“这药膏里是掺了薄荷么?怪清凉的呢……”崔宝绫一边将指尖上的药膏抹在赵柬的眼睑上,轻轻涂抹开来,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闲篇。
“嗯……”赵柬仰着头,任她伺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崔宝绫嘟了嘟嘴,果真是大爷……
“今儿哭了?”大爷冷不防开口了。
“嗯,”大爷也会关心人?那还真是好心来看她的?崔宝绫悄悄弯起了嘴角,“假的,您不知道那几滴眼泪我憋了有多久。”
“也是,若襄南侯就能让你哭,你也忒没出息了一些。”赵柬似乎早就成竹在胸,然而突然放松下来的身形却泄露了他先前的隐隐担心,“你舅舅来这么一出,倒是帮了你的大忙。”
“您都知道了啊?”
也是,瞧她问的这废话,人家是密探么,自然有宫里的同僚给他递消息咯,比如她上回撞见的那个……
遂又顺着他的话茬问道:“怎么说?”
“你舅舅这一闹,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啊……”赵柬仰了仰头,拿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缓缓道来,“不但围观之人众多,让你那侯爷父亲在恼羞成怒之下先开了有关你命格的口,竟还撞上了司空玉!你不知道司空玉那个人,他向来眼高于顶,原本是断不会管这些闲事的,奈何这回被他撞见了,许是你侯爷父亲的话挑衅到了他,竟开了尊口将那‘贵不可言’四个字当众说了出来,这下由不得旁人不信了。”
“那般多的人在场,一传十、十传百,你也算是‘贵’名远扬了。看今后还有谁敢说,是你克着了人家。”末了,赵柬笑呵呵地一叹,仿佛比自个儿得了便宜还高兴。
若有人再敢拿着这事儿说道,那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嘴,说明自己没福气,受不得贵人的贵气!
“呵,那我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改日若有机缘见着那位司空大人,当真应该好好谢谢他。”崔宝绫可算替这位大爷抹好了药,说着便细细地将那小漆盒收了起来。
“哼,”赵柬拿鼻孔冷哼了一声,嘟囔道,“倒不见你惦记着谢谢我……”
“哎?我日日都感谢大人呀……我对大人的感激之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崔宝绫忙举手发誓,也不知哪里又踩到这位的尾巴了。
“罢了……”
其实赵柬也有些说不出来,最近他这是怎么了,感觉自己的情绪变幻得也太快了一些,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恼怒的,偏还都与这小傻子有关……
“姑娘怎么将这门给拴上了呀?”
“姑娘,您开下门,奴婢给您端了些果子来。”
遭了,是四平回来了……
崔宝绫忙望向小赵大人,却见这位大爷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对外头的响声更是充耳不闻。
“大人,是四平回来了……要不委屈您……先跳窗走啊?”崔宝绫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
赵柬转过脸来对着她,不可思议地挑起了眉毛:“你倒是竟委屈我……一个丫头而已,随便怎样都打发了……便说你睡了,果子留着她自己吃。”
“今晚,四平值夜啊……”她弱弱地说道。
而且,好端端的将人赶走,确定不会显得很心虚么?
“那我去跟她说,便说我有话在与你说,叫她识相一些走开。”说罢,赵柬便作势要站起来。
“别别别,”崔宝绫忙上前去托着他的胳膊拦住他,急急地说道,“还是我去与她说吧,不过……”这更深露重的,您确定您还要留下唠嗑么?
这后一句,她自然没胆问出口……
赵柬勾了勾唇,喃喃道:“叫我一个瞎子跳窗,亏你想得出来,小没良心的……”
崔宝绫踌躇了一会儿,那叫一个一步三回头啊,最终还是认命地去打发走了四平。
——
第二日,崔宝绫老老实实地呆在秋芳苑奉行她在襄南侯跟前夸下的“海口”——自请禁足三日,以省吾身。
而侯府的另一边,另一个尚在禁足中的姑娘崔宝绮却迎来了稀客——她那位嫡亲的胞姐崔宝络。
“五姐姐可真是稀客,我被禁足这么久,你倒是难得过来坐坐。”崔宝绮冷冷笑道。
她这几日真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先是被父亲打了二十戒尺的手心,当时那两只手肿得根本抬不起来,便是现下还没有彻底消下去;后来又被关了两日的祠堂,好不容易被放回棠梨苑,便碰上了那位从宫里退休的老嬷嬷,日日折腾她学规矩。
她这位胞姐倒好,从不来探望她不说,竟连去父亲母亲那儿替她求个情都不肯。她们说是双生子,姊妹情却偏生冷淡至此!
崔宝络也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兀自娉娉婷婷地坐下,端起丫鬟递上来的清茶抿了一口,方幽幽开口道:“听这满口的怨气,六妹妹似乎还未吸取教训呢。依我说,父亲不该打你的手心,合该打断你的腿才好。”
“崔宝络,你……”
她们到底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她对她不亲也就罢了,竟还对她口出恶言,见不得她好么?
崔宝络冷冷瞟了这个没脑子的妹妹一眼,继续闲闲地说道:“留着你这双四处乱跑的腿做什么,来拖累我么?没有那脑子,便该规矩一些,别妄想那些原就不该属于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