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诚久久地沉默着,沉默到陆绒一度以为他已经中断了通话。良久,郁诚才慢慢开口:“你真的喜欢顾临深,喜欢到非他不可?”
陆绒抬起眼,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春天起了些浮絮,飘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就知道,我很在意很在意他。”
“你是在机场?”
“对。”陆绒弯了弯眼,“还有两个小时,我就要上飞机了,马上就能过去了。”
郁诚怔怔片刻,只说了一个“好”字。
陆绒歉疚地道:“对不起啊,要是很重要的话,我回去就……”
“不重要。”郁诚轻轻地打断她,“没有很重要的事情。”
陆绒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松了口气,如果郁诚真的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她心里还真会有点小纠结。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眼看差不多快到了,她站起身,准备去排队。机场人流如织,她虽然着急,但也老老实实地等在后面。
“陆绒!”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一回头,的的确确是郁诚的身影。郁诚喘着气,脸上还带着些汗水:“总算赶上了。”
他的笑容很淡很淡,似乎还带着些伤感的味道。
陆绒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郁诚松了口气,捏住机票晃了晃,站直身子,“阳城,你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
可是……
可是郁诚这样,让她如何拒绝?
郁诚已经买好了票,初心也是为了她好,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绝。只是,她怕顾临深见到了,会不开心。
“放心,我陪你过去,看着你路上安全,我就回去。”郁诚见她面色为难,索性大大方方地道,“我只是不放心你。”
这么一说,陆绒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郁诚会这么直接地跑过来,和她一起去阳城。要知道,她之前可是满脸幸福地说着,她去找顾临深。
这份情谊……
她无法回应。
至于郁诚说的很重要的事情,陆绒想,她大概也猜到了。只不过这一场路途,可能……会是最后一场了。
她不擅长处理多余的感情,她也不会付出多余的感情,因为她认定的,只有顾临深一个人。其他的,她很感谢,但是也……
无能为力。
陆绒按照季阳给她的地址,又问了几个路人,慢慢地找了过去。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陆绒不禁有些焦急,郁诚安抚道:“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出租车司机自称很认路,听了陆绒说的地址,笑呵呵地说:“你放心!这地方就是有点偏!没关系,我一会就把你们带过去!”
一路上,司机分外健谈,谈天说地了半天,忽然道:“我听你们口音,不像是阳城人。”
“我们的确不是。”郁诚温和地答道,“刚刚从北城过来,对这里不熟,还是麻烦您了。”
“哎哎,说这些干吗!应该的,应该的!”司机和蔼地笑着,“不过这里的地皮很贵啊,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不简单啊!”
陆绒恍恍惚惚的,并没往心里去。外面很冷,车里开着暖气,玻璃上雾蒙蒙的,陆绒拿手勾勾画画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收回了手。
这时,恰好司机也换了话题:“差不多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陆绒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于是就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你在哪里?”
顾临深回复得有点慢:“见一个朋友。”
朋友?
她刚想问问,屏幕又亮了,顾临深的短信又来了:“放心,一定赶回来。”
陆绒想套清楚他到底在哪里,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又问:“但是我就想知道你在哪……”
这下,顾临深的回复更慢了。
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发送了一个位置——斑比诺餐厅。
看到这个地址,陆绒觉得再去顾临深家就没意义了。她估摸了一下时间,盘算着等顾临深从餐厅出来,她刚好就能过去给他个惊喜。
她掉转头,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你去一下斑比诺餐厅吧。”
“哟,那我可熟悉啦。”司机信心满满地道,“斑比诺意大利餐厅嘛,就在前面,没多远。”
“麻烦您啦。”
斑比诺餐厅环境优雅,落地的玻璃窗里,人影寥落。
陆绒道了谢,付完车费,刚打算进去,却被郁诚拦住了:“你真的要这么进去?”
郁诚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带着些忧虑。
陆绒“啊”了一声,停下脚步:“不然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望向郁诚那莫名忧愁的面容,她提议道:“我们进去吧,正好也没吃晚饭,就当我感谢你,好不好?”
郁诚嘴唇翕动,什么也没说。
落了座,陆绒才发现这里的价格不算低,最起码,在她往常的消费之上。并不是她去不起,只是她习惯了随便凑合,对这种西餐厅,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郁诚陪着她千里迢迢来了阳城,一顿饭而已,她也得有良心。
点完单,陆绒目光游离着,试图寻找顾临深的影子。
而郁诚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其实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地扣在一起。视线再往上,他的脸孔上,含着浅浅的担忧。
“你不用有负担,我是自愿的,就像你一样。”
陆绒怔怔地望着他,心里的愧疚,宛如潮水翻涌。
正是因为她对顾临深的付出不计一切,也不求回报,所以她才能更理解郁诚说的这番话。
她只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早早察觉到郁诚的感情,也许早在大学的时候,也许,是在重逢之后。如果她能提早知道,也就能不再浪费郁诚的时间。
“郁诚。”她抬起眼,安静地看着对面的郁诚,轻声道,“我很庆幸能认识你,甚至现在我们能相遇,我也很感激。只是……对不起。”
她咬了咬唇,说:“我不能回应。”
在别的事情上,她可能会愚钝、迟缓,可对于不该僭越的底线,她看得分明。
陆绒的心绪有些乱,她借着洗手的借口,匆匆离席。
往脸上扑了扑水,她勉强镇定下来,正往外走的时候,迎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气质卓绝,清淡如水,一身米白色的衣裙,窈窕地款款走来。
女人含蓄地笑了笑,和陆绒擦肩而过。
陆绒借着隔断的藩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没多久,那个女人走了出来。陆绒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然后,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女人优雅地回到位置上,而坐在对面的人,恰好是她要找的顾临深。
不得不说,顾临深的气质和那个女人极为相配,同样的清冷淡然。乍看上去,恍若一对璧人。
陆绒恍若未觉地掐紧了手指,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曾经也有接近顾临深的人,可她没有现在这么在意,大概是因为那些人,在她潜意识的判断里,并没有今天这个威胁性大。
柔和的灯光下,优雅的女人眉眼盈盈,举止矜持,微微扬起的下巴,不显倨傲,只觉清冷。而顾临深就坐在她的对面,一贯冷峻的脸孔上,带着些柔和。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顾临深的眉宇轻轻舒展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陆绒怔怔地看着,心里感觉胀胀的,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难过。她一遍遍地回想着顾临深和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回想起他淡淡的话语。可再一转眼,又是他刚刚那刺眼的笑意。
“顾临深……”
她喃喃地念叨着,身体晃了晃,扶着藩篱勉强站稳。
不,不可能,她才不信,她想过去,可是又怕,万一真的只是他的朋友,自己会不会给他丢脸?
或者,或者……顾临深真的……那她,未免也太没尊严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顾临深已经摸出了一个礼盒,推了过去。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对,就是这样,朋友之间,送个礼物,也是正常的。陆绒依旧“鸵鸟”地找着理由,费尽心机地开脱着。
可是下一秒,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因为女人打开了礼盒,伸出手,将礼盒中的戒指套在了手指上。
璀璨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轻轻闪烁着,那一瞬,陆绒的心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