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起,鞭炮声,唢呐此起彼伏。
“新娘子勿动,由老娘子给您和君上栓同心结,象征往后一条心同进退。”喜帕下的虞烟能感受到对面儿的灼灼目光,视线从漠北王脚上绣着龙蟒图案的筒靴徐徐往上,因盖着喜帕,她无畏,直接抬眸对视。
赞者:“一拜天地,二拜祖宗,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结。
回到婚房,因是君上,无人敢闹,两人同坐在床榻上,因旁边的男人存在感太强,虞烟不由屏住呼吸。
喜娘笑盈盈道:“请君上掀盖头。”
傅少廷闻言,拿上秤杆,目光落在虞烟身上,只上下巡视了一圈,收回,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很快掀开了喜帕,待那张明媚的脸印入眼帘,他不由多看了眼,很快坐直了身体。
盖头被掀开那一瞬间,虞烟看清了漠北王,心里从未想过竟这般年轻俊朗。
从前在深宫中,或许有过漠北王的传闻,无论好与坏,但她一颗心系在生存上,对其它事不上心。这一刻,她心下了然,若可以,这男人是她一辈子的依仗,眼里蕴满了笑意,待看清漠北王脸上的冷淡疏离,她眼里的笑意也只褪去了一点点。
还可搏一搏。
一人面色不自然的坐直了身体,一人羞涩的垂下了头,在喜娘及外人眼里,是正常。喜娘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又柔声说:“请君上、女君喝交杯酒,象征着两人结为夫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一生美美满满。”
两人对视一眼,依言交杯喝酒。
傅少廷因伤口原因,浅尝了一口,而后站起来,沉声打断接下来乱七八糟的流程,成个亲比打仗还麻烦,“差不多了,你们在此陪女君,我去前头。”不等应话,径直推门出去。
喜娘等人脸上有一瞬间尴尬,片刻回过神来,低声安慰虞烟,“女君担待些,君上是漠北男儿,不喜繁文缛礼。”
虞烟抿唇笑。
你来我往几句后,喜娘等人也走了。
忍冬上前询问:“公主,可是饿了?”
虞烟道:“往后唤我女君吧。”
忍冬学聪明了,不再询问为什么,而是直接应了,“是,女君。”
虞烟在想,今儿个漠北王会过来吗?
会?
不会?
后来,她果然空等了一夜。次日,徐嬷来,只字不提君上,只让虞烟选择,是往后在此歇息还是回原来的屋子,若是在此,她便让人把衣物整理过来。
虞烟道:“回去吧。”
成亲真的只是个过场,何必呢。漠北王就是不举行婚礼仪式,把她彻底遗忘在北苑,也没人敢说上一二,这些都不需纠结了,最重要的想出入自由,像个正常人一样在漠北生活,得漠北王首肯。
忍冬却气得不行,为她打抱不平,“女君,君上怎可如此让您独守空房,外头不知传得多难听,君上太无理了。”
虞烟看着窗外艳阳天,慢条斯理道:“既不是两情相悦,也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有苦衷,我亦有,无需责怪谁。还幸得君上垂爱,割舍北苑给你我居住。”
“徐嬷,若碰上君上,务必替我传达一声感谢。”
闻言,徐嬷眼底晦暗不明,垂眸应声,“奴记下了。”
而这句话传到傅少廷耳朵里,正从军帐议事回到东苑,听了徐嬷一席话,抬眸道了一句,“徐嬷辛苦了。”
徐嬷:“君上严重。”
徐嬷在府上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地位与两位老娘娘相差无几,因她是傅少廷的奶嬷嬷,打小在府中不受宠,姨娘秦氏怯懦,是徐嬷排除万难没让傅少廷饿死冻死。
“徐嬷年纪大了,应当好生歇息,事务吩咐给下人做便是,往后不用再为这等无关紧要的话特意跑一趟。”隔了会儿,傅少廷沉声说。
徐嬷眼波微动,踌躇了会儿,话语里带了一丝无奈,低声说:“君上不该固执,大公子膝下都一子一女了,君上应当上心了。女君是个温柔喜静的。”
再次谈论这个话题,傅少廷匆匆敷衍道:“我自有分寸,徐嬷勿忧。”
对峙稍许,徐嬷败下阵来,“君上好生养伤,老身告退。”
“傅荣,替我送徐嬷。”
傅荣应声。
屋子里只剩他一人,傅少廷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正琢磨着徐嬷的话,若真温柔喜静,怎会说出“既不是两情相悦,也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有苦衷,我亦有,无需责怪谁?”
这段话里想必藏了许多不甘,却又故作大度。还有“幸得君上垂爱,割舍北苑给你我居住,徐嬷,若碰上君上,务必替我传达一句感谢。”
这句话有多讽刺,真当他傅少廷没进过学堂,一介莽夫不成。
不好意思,他没有苦衷,单纯不待见她而已。犹记掀开喜帕那刹那,她娇媚的容颜,灵动的双眸,半娇羞,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半娇羞,这难道不是昏庸皇帝的计策。
美人惑君。
太小看他傅少廷。
傅荣回来了,咧嘴笑,说:“君上,徐嬷让我劝劝你。”
傅少廷冷哼了一声,“你要劝吗?”
傅荣挠了挠后脑勺,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笑着说:“实际上属下也觉得女君甚好,从接亲半月的朝夕相处到至今,女君知书达理,温柔良善,且长得好,不似漠北的女郎,说话嗓门大,长得高壮不说,皮肤还被大风沙蹉跎得粗粝,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和娇小。”
傅少廷鹰眸一沉,“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便思/春?要不下次犒劳就奖励你们一人一个京城来的舞姬,娇小柔软……”
听出了的弦外之音,傅荣连求饶,“君上,属下错了,属下胡言乱语,属、属下还有事,先去军营了,君上好生养伤……”话落未落便逃了。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傅少廷磕眼假寐,眉宇间一片郁色。
……
南苑。
王明珠同王氏从佛堂出来,心里记挂着事,王氏自然察觉到了,说:“明珠,你心不在焉?”
“姑母,明珠在想表哥的事,这成了婚,哪有一个住东苑,一个住北苑的道理,这府上的人可都知道,北苑全是客房,虽成了婚这就是不认定,且洞房花烛夜表哥径直回了东苑,不知那女人是何感受?姑母,表哥不喜那女人,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要成为表哥的女人。”王明珠合理分析后,越发激动。
王氏问:“你打算如何做?”
王明珠眼冒红心,这么多年来,少廷表哥打小被姑母忽略,被少泽表哥欺负,受了不少苦,心里必定记恨她王家人,喜欢不敢表达,不敢靠近,就怕惹了少廷表哥的厌,她太难了。
这二十五年来,表哥身边除了她再无异性,却一直没有成婚的打算,不定是心里早有人了,有可能表哥心上人便是她,她一定要试试,“我爱慕表哥,我要当面告诉他。”
王氏瞥了她一眼,“然后呢?”
王明珠被问懵了。然后?若表哥也爱慕她,那两人便是两情相悦,只要能做表哥的女人,她不介意府里囚禁着那皇家女人。
王氏拧眉,看样子王明珠没听明白,她直截了当的说:“若是被拒绝了呢?”
王明珠:“……”
她还没想过这个可能。愣神之后,王明珠挽着王氏的手臂,嗔道:“姑母可别给明珠泼冷水,再怎么样,侄女儿也是漠北数一数二的美人,又是太守之女,君上府还有姑母坐镇呢,再说,表哥身边从未有异性,很大可能也是对明珠有意,只是不好意思表达罢了。”
王氏没好意思再泼冷水了。
翌日。
王明珠卯时一刻起,身着广袖留仙裙,让侍女阿春梳了一个凌云髻,插上珠钗,又对镜描眉,最后让阿春请了王氏身旁的梳妆老人周嬷给她画了个桃花妆。
美人如画,眉宇间的几丝英气更衬得整个人精神了几分。王明珠很满意,对周嬷一再道谢,而后带着阿春去了厨房准备亲手做一个冰糖雪梨给傅少廷送去。
另一头,周嬷回了屋,忐忑的对王氏说:“老娘娘,这表姑娘真的能成吗?”
“随她去。”王氏语气淡淡,本该是她儿少泽袭漠北王的爵位,如今却成了君上府的闲人一个,不可否认,这傅少廷是个有大能耐的,使得漠北子民日子越来越富足,但这也不妨碍她膈应他,她儿即是长又是嫡,他傅少廷有能耐不错,出去自立门户啊,抢了她的儿的爵位作甚。只恨小时候怎没虐死那娘两个,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再多的不甘都被埋在了心底,不敢生根发芽,不得不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