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恒抬头:“大人,你告诉我,哪些话该听?”
这是句什么混账话?
“对你好的话你听便可以,若是伤损自己的,便不要听从了。”介泽舒坦地泡着脚。
“大人何曾说过伤损我的话。”后恒拿手指的薄茧轻轻揉着介泽的脚,又道:“是以后会说吗?”
“想什么呢,换你的衣服去。”介泽终于说动了后恒,后恒拿来脚巾仔细地为他擦脚,“好,等我。”
“快去,湿衣服穿着不好……”介泽正说着忽然一顿,他看到后恒忽然闭眼倾下了身,像是要……
“后恒!”介泽及时叫住了他,后恒目光温柔地看着介泽:“嗯,大人,怎么了。”
介泽:“换衣服。”
“好。”
介泽有些眩晕,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好在容不得介泽细想,心悸的感觉再次吞没了介泽,介泽疼得在榻上蜷缩着,只要后恒离开三丈远,心悸的感觉就会袭来。
这痛感真是不掺一丝水分,来的也轰轰烈烈,去的也如流星赶月。
介泽终于攒了一口气唤了声后恒,从来没有这般感受,只要后恒在,就什么都会好了。
后恒刚刚走出暗室整理好衣衽,隐隐约约听得介泽气息微弱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顾不得其他,后恒匆忙来见介泽。
真待后恒走近,介泽的痛感便吹灯拔蜡了。
后恒:“大人,你怎么了。”
介泽:“无事。”
后恒:……
“无事就好,时辰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后恒不打算继续打搅介泽,主动告辞。
介泽;“等等,留下来。”
后恒:“为何?”
介泽:“我怕”
后恒:“怕什么?”
介泽:“鬼。”
后恒笑了:“鬼?”
介泽无奈承认:“怕疼。”
后恒:“怎么个疼法?”
介泽:“行吧,离开你不能活。”
后恒挑眉:“哦?”
介泽:“叫你留下来,别问那么多,还不是恶疽的错。”
后恒看着介泽这副逞嘴强的模样,道:“这话我是要听的,对吧。”
介泽给了后恒一个“你说呢”的眼神叫他自己领悟,“这里宽敞,暗室还是空出来吧,那地方无窗无光,太压抑了。”
“大人是叫我以后和你睡吗?”耿直如后恒,混账亦如后恒。
介泽腹诽:我都这样委婉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后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道:“今夜,我守在大人身边,大人先睡吧。”
“你已经跪了一整天了,难道我还能让你整晚守夜?”介泽无奈。
“未尝不可。”看来后恒是打算这样做了,“枕席未置,不敢与大人共枕而眠。”
介泽心道:随你,累了就乖乖听话了。
后恒为介泽放下绛红纱幔,悄悄地守在了床幔外。纱幔随风而动,红幔外有一黑影,默默地注视着介泽酣睡的地方。
“北北,我还是怕。”
“不怕,大人,我在外面守着。”
介泽:“你以为我怕什么,你守在红帐外像极了索命的厉鬼,不怕你怕谁?”
后恒:……
最后,后恒还是被拐上了床榻。
几百年来,第一次和人共枕而眠,多新鲜啊!
介泽反倒睡不着了,他对着自从上榻后就六根清净闭目不言的后恒道:“先别睡,看着我,和我说说话。”
后恒像只晒太阳的大猫一样懒懒的回应了一声,介泽不满:“别睡,说说话。”
后恒睡意渐浓,睁开不怎么清明的眸子看了看介泽,“睡了。”接着很自然地搂着介泽把他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亲昵又熟练。
介泽登时僵直成了一根冬天里的冻树枝,“好好好,睡睡睡。”
一夜安睡,无梦无魇,这是介泽几百年来最安稳的一夜,也是最不安稳的开始。
从此,少年心事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卷开始啦~
☆、康城告急
那日酒席上,忆及往事的介泽也体会到了心绪纷扰的感觉,他忽然理解了后恒。
教导之恩,并肩除祟,共枕而眠……
若是后恒忘记了前尘往事,自己恐怕还不如他举止得宜。
十余年前,后恒对自己的孺慕介泽心知肚明,可说不清楚这份感情何时变了味,若那时还能说一句少年不懂事,那现在呢?
现在的后恒一朝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怎么还是割舍不下自己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介泽一路思索,来到金济关的铁蒺藜刺绳网前。自打攻下金济关,北军在此驻扎已经有半月了,倒也不是闲着,后恒案牍军帖堆积如山,派出去的两对兵马被拖在前线打得不温不火,边地的那些城主简直是墙头草两面倒,介泽看了都窝火。
铁蒺藜网上攀附了一支嫩绿缱绻的牵牛花,冰冷铁血的铁网被这女儿家家一般的紫色牵牛点缀着,有种英雄配美人的感觉。
要是给后恒找一个美人就省心多了。
“报——”传令兵拉着长长的调子一路冲进帅帐,营地内能主事的大将随之赶去帅帐。
介泽没空再欣赏铁网牵牛的戏码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敌袭?金济前有康城做屏障,除非康城城主活得不耐烦了放敌军入关,否则就凭后家军斥候的能力,不可能被敌军凭空冒出来杀个措手不及。
待介泽进入帅帐,加急军报已经在后恒手里了。
送信的小兵利索地汇报情况:“后大将军,康城被蛮人围住,运输粮草的道路也被截断,城主派我前来请求大将军支援。”
后恒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份来自康城的加急军报,主帅没指令,众人当然不能擅自对那小兵发话。
那小兵像是个新兵,送了一份加急军报,就有种身系全城命运的使命感,迟迟不见后恒开口,小兵有些急促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求大将军支援康城。”
“知道了,退下吧。”后恒也没说答不答应,收了军报就叫人退下。
小兵委屈,也无权过问后恒,只能带着一副“天要亡我康城百姓”的哭丧脸退下了。
“将军,康城前几日还好好的,忽然被围不合道理啊!”承德首先站出来发出质疑。
“几日之间发生如此变故,我军斥候还未上报,康城便来求救信了,这的确不合常规。”介泽也附和着承德的看法,“将军不妨召我军斥候前来问问。”
后恒:“召斥候。”
斥候得令进帐:“将军容禀,康城被围,蛮人派人截断了康城粮道。”
后恒:“具体是什么时辰发生的。”
“今早寅时。”
“你们斥候干什么吃的,康城被围怎么屁都不放一个。”熊甫没等后恒说话便暴脾气上来了,很想一脚踹倒这没用的斥候。
“右将军,不是小的延误军情擅自不报,下面刚刚传来消息小的就快马加鞭赶来了,只是传令兵尚在帅帐中,小人不得传,只好候在帐外等候传唤。”斥候倒也得力,侦查军情从未延误坏过事。
后恒摆手示意斥候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熊甫难得长了一回心:“将军,这康城求救信也来得太快了吧。”
从始至终没表态的后恒抓起那封加急军报递给身边的侍卫,侍卫恭恭敬敬地接过,将军报给众人传看。
后恒扫视众人一眼,道:“说说你们的看法。”
介泽看了那份加急军报,虽说是有康城城主之印,但求救之辞轻浮急躁,如同火烧眉毛被困两月似得。
介泽也知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避实就虚”的道理,眼下这军报多半是圈套。
“将军,依昭朏拙见,康城虽被围困粮草无法入城,但城中断不会没有存粮,至于这信……”介泽没有一个人抢走所有说辞,他点到为止,将话头递给叔文。
叔文默契地接上:“的确,这信太假了。”
熊甫看过后果然听不懂,他展开军报,抖了都:“哪里假?”
尽管熊甫一个人拉低了议事的速度,叔文还是耐心地解释:“一是时间不对,我军斥候都是随军多年的老兵,侦查敌情向来又快又准,那康城前脚被困粮草被劫,后脚求救信就发出了。”
熊甫还是不明白:“这不正常吗?”
介泽无奈地补充:“变故一旦发生,我军斥候一定最先会以最快速度传消息给将军,但是那加急军报却先至了。只能说明,求救信是提前拟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