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沅君一向走的是端庄大气的路线,听见简宗颐的话,理了理身上的暗绿牡丹纹窄袖褙子,扶着静夜款款起身相迎,“世子爷回来了,静夜,快去给世子爷泡茶,世子爷可是常夸你沏茶的手艺好呢!”
她走到简宗颐跟前,亲手帮他解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丫头,笑容甜美,“我还能跟谁生气?”
她回头嗔了已经往一旁侧间去的静夜,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俱是不满,“静夜的姑母以前是我母亲身边的丫头,当年也是因为救我母亲才难产而亡的,她膝下只留下了一子。”
居然是陈年古记,简宗颐挽着梁沅君的手坐下,“然后呢?”
“我母亲一直感念霜叶姑姑,时常嘱咐田嬷嬷多关照关照她的遗腹子,甚至每到年节,都会有赏赐送出,让田嬷嬷代为转交。可她倒好,女儿没了,居然连外孙也不要了,这些年竟然把我母亲的话当耳旁风,若不是我今天问起来,静夜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表哥?!”
梁沅君不信静夜敢出来说实话,其实在她眼里,田家人也是蠢,拿这个要挟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年的事被揭发出来,首先倒霉的会是谁?
她嫁过来两年多,已经给简家生下了嫡长子简镔,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就算是有什么风声出来,梁简两家也会把这些事情给压下去,而田家,阖家都得被灭口!
简宗颐也觉得匪夷所思,田嬷嬷的外孙出生便没了亲娘,外祖母跟舅舅不应该更疼惜一些?“齐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宗颐多疑的性子还真是叫人头疼,这也说明她虽然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这个男人却没有全心全意的爱她,梁沅君轻叹一声,“我昨天去你书房送汤的时候,不是看见你桌上的名录了嘛,里面的经魁有一个叫齐锐的,籍贯跟霜叶姑姑的夫家是一样的,我常听母亲念叨,所以有些印象,便叫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居然发现田嬷嬷这些年一直在骗我母亲!”
“如果当初没有霜叶姑姑,我也未必能顺利来的这个世上,”梁沅君深情的看着简宗颐,“更别说遇到世子,还生下咱们的镔哥儿了,就冲这个,我也应该报恩的。”
妻子从来都是这样恩怨分明,当初求皇上赐婚,除了梁沅君在贵女们之中风评最好之外,简宗颐也是看中了梁沅君这个性格,“田嬷嬷靠不住,以后咱们就多关照关照他好了,叫齐锐是吧?今科的举子?”
梁沅君推了简宗颐一下,“关照什么?你领着京畿卫,又不是文官,而且如果叫父亲知道你为了我循私,该罚你了!”
简宗颐之所以一早就拿到顺天府举子的名录,也是因为他奉了四皇子周世润之命,要留意文人之中的可造之才,为他们的大事积蓄力量,毕竟只有勋贵们的支持,四皇子是没办法跟三皇子抗衡的。
如今永元帝年岁渐高,膝下六位皇子,长子周世泽生母郑氏是皇帝身边大伴郑公公的养女,这样的出身可以说是不堪了,因此郑氏生前并不怎么得宠,死后才被以诞育皇子有功,追封为贵妃。
周世泽是个安静木讷的老好人性子,又不讨皇帝的喜欢,平素都躲在王府里读书,虽然占了个“长”字,但不论文臣还是勋亲,都不看好这位年过三十的太监外孙,静王殿下。
二皇子自幼体弱多病,没活过十五封王就去了。
三皇子敏王周世嘉是胡恭妃之子,胡恭妃虽然位分不高,但她的父亲胡维年是吏部主事。主事听起来官位不高,但却是实权派,天下官员的升迁都要从他的手里过,但三皇子得了文臣支持的同时,却又失去了勋亲们的青眼。
四皇子安王周世润,是几位成年皇子里出身最好的,他的生母刘贵妃是永元帝的表妹,皇后过世后,永元帝并没有再立皇帝,而是晋了刘氏为贵妃,执掌后宫。
但自家的事自家最清楚,周世润跟他的心腹都知道,刘贵妃能成为后宫第一人,凭的不是皇恩,而是她是先太后的亲侄女这个身份,让她执掌后宫,不过是皇帝用来向太后表孝心的举措罢了,不然,为什么硬是留着皇后之位不给呢?
这也让周世润的路一下子艰难起来,嫡跟长,他一个也占不住,对于文臣清流来说,这两个字可比什么“贤”来的重要的多,而且论贤,前头也有个敏而好学,风仪过人的周世嘉呢!
无奈之下,周世润把拉拢的目标定在了士林清流之中,除了虚怀若谷,私下向各部堂官释放最大的善意,他也有心在新科的举子进士里培养自己的力量,在大汉朝,言官科道也是不容小觑的一支力量。
没想到听了一桩陈年旧事,还叫梁沅君给他扯出这么段关系来,不过一个秀才的儿子,没多少家世背景,还不值得简宗颐出手,但如果他能中了进士,倒可以拉拢一二,“你做事真是太小心了,没什么的,这样吧,田嬷嬷不顶用,你就以自己的名义往齐家送一份贺礼去,也算是替岳母还一还当年的旧情。”
梁沅君摇摇头,她并不打算出面,“本不是什么大事,谁做错了就由谁来改正,我会叫田嬷嬷过来,叫她亲自去清水村一趟,给齐家人赔礼,而且,齐锐已经中举,嬷嬷想来也愿意有一个举人外孙!”
梁沅君愿意在不破坏自己现在生活的前提下,对齐锐做一些补偿,只可惜她低估了田嬷嬷的无良,居然敢私吞了她给齐家的银子,还耽误的交给她的差使!
“你呀,事事求全事事为他人着想,也不怕累着了自己,”简宗颐看着静夜缩手缩手的捧着茶进来,再看大度雍容的梁沅君,对静夜的怜惜之意淡了许多,自己之前是被静夜温顺的表象给迷惑了,还想着跟梁沅君商量,给静夜一个姨娘的身份呢。
田家人居然敢私昧主子的恩赏,对主子交代的差使敷衍欺骗,这样胆大包天,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万一再仗着家里有了个护国公府的姨娘,就在外头作恶,毁的可是他们简家的名声。
想到这里,简宗颐看向静夜的目光冷了几分,“你去叫人给你娘老子捎话,别以为你们夫人年纪小就是可欺的,若是再敢阳奉阴违,我把你们一家子都扔到西北煤窑里去!”
第8章 中举
田嬷嬷被叫到晴明院很批一顿,梁沅君甚至还警告她,如果敢再这么欺上瞒下,她就让人夺了田嬷嬷儿子打理她嫁妆铺子的差使!
上一代广宁侯以救驾之功封侯,传到梁勇手里是第二代,这种没有丹书铁券的侯府,三代而终是正常,传个五代就要看家里能不能立下大功勋子弟。
因此梁家这样的侯门,根基根本无法跟护国公府这样的老牌勋贵相比。
能跟护公国府结亲,无疑是给梁家添了强援,为了交好简家,梁沅君的嫁妆备的格外厚重,几乎是十里红妆,而梁沅君在京城的二十处店铺,都交给了田嬷嬷的长子田定山打理,也是靠着外甥女的这些店面,田定山已经成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田大掌柜。
家里有地,城里有铺面,背后还有大靠山,田家也因此成了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一般的乡绅,见了田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今天梁沅君把话说狠了,甚至还拿她孙女静夜的前程来要挟,田嬷嬷清楚,在这种深宅大院里,静夜想一直得宠,生下一儿半女,没有主母的照拂是绝对做不到的,尤其当家主母还是梁沅君这样有头脑有手段的,所以她只能弯腰赔罪,保证这次一定会过去,趁着给齐家贺喜的机会,修复这段关系,并且把这些年的亏欠,都一并补偿给齐家。
其实梁沅君就算不发火,从孙女儿那听说齐锐中了举人,田嬷嬷也已经打算好好备一份礼过去,把冷了十几年的亲情给弥补一下了,她心里还挺开心,这外头一个当举人的外孙,国公府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外孙女,神仙也没有她这么好的运道。
因此田嬷嬷面对梁沅君的怒火一句也不辩解,只是不停的赔不是,言说自己整颗心都扑在梁沅君这个外孙女身上了,就算是进不得侯府亲身伺候,也时常挂念落泪,不然也不会把静夜送到府里去陪伴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疏忽了齐家,田嬷嬷也不找理由,直说对她来说,没了女儿霜叶,女婿又另娶了,在她眼里齐秀才已经不再是亲戚,齐锐更是跟她一点儿血亲都没有,她忙不过不免把人给扔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