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回头一瞧,原来他身后是宋素卿。宋素卿走上前来,犹犹豫豫的对他说道:“林蓁,虽然我相信你之前说的话,但是……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先回日本待一阵子。”
林蓁一想,也好,便对他道:“好吧,不过你暂时还要留下一段时间,帮柯大人安抚岛上的日本商人。到时候,我会让大人把你的家人送到岛上和你想见,你看如何?”
宋素卿大喜道:“好,多谢你了……林蓁。若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宋素卿的,尽管说便是,我一定尽力办到。”
林蓁轻轻摇了摇头,刚吐出一个“没……”字,忽然心念一动,对他说道:“等等,我想让你帮我带一个人,去日本!”
宋素卿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去日本,是……是什么人?”
林蓁道:“是我的哥哥,他的身世有些复杂,具体的,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若是你愿意,我会尽快让他从家乡赶来,你把他带走……但是,你一定要亲自负责安排他在日本的生活,让他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
宋素卿一琢磨,估计林蓁这哥哥犯了法,要出海逃命,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于是他赶紧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都包在我身上就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蓁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在耀眼的阳光中闪烁着金光的十字架,叹了口气,回头寻找柯相等人去了。
几天过去,双屿岛大捷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嘉靖帝龙颜大悦,吩咐传下圣旨,命这些有功的官员进京听赏。朝廷上下也觉得这一仗大扬了明朝的国威,纷纷上疏称赞柯相和林蓁的功劳。
百官之中,只有严嵩惦记着严世蕃的下落,心神不宁,称病留在家中,没有去上朝,他让家人一再四处打探,却仍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据说双屿岛的贼匪皆已落网,至于匪首究竟是何人,柯相等人未曾进京,现在还无人知晓,急的严嵩真的生起病来,躺在床上,只顾着长吁短叹。
谁知又过了两日,严年慌慌张张进屋禀报,说是双屿岛上有人来了。严嵩急忙强撑着病体出来接见,原来这人是趁乱从岛上逃离的李总管。严嵩一问,方知道严世蕃已死,但李总管却不知柯相他们是否知道严世蕃的身份。他对严嵩说道:“当日他们从海上把公子的船追上了,后来抬回来几具尸体,其中确实有严公子的无疑啊,老爷,您节哀罢!”
严嵩一听,心中还有些不愿相信,他正想派人安排李总管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却又有人进屋报道:“老爷,沈姑爷来信啦!”
严嵩急忙拆开一看,这一回,他再没有了任何念想,心中半是哀伤半是害怕,顿时嚎哭一声,紧接着吓得昏死了过去。
严府中的人乱作一团,到了临近晚上才把严嵩就醒。严嵩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严年,对他说道:“这件事情,夫人知道了么?”
严嵩和李总管说话时严年也在屋外,那封信只有严嵩看过,因此一府上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严嵩看见严年那疑惑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哀声泣道:“庆儿……庆儿死了!”
严年大吃一惊,也马上流下了眼泪,过了半晌,他方开口道:“老爷,不是小的多嘴,小的始终觉得,公子……公子他早晚要出事情的!唉!只恨小的没能及时制止,才酿成今日的大祸呀!”
严嵩抹着眼泪,道:“你有什么错,错的是老夫,是庆儿的娘,我严嵩两个女儿,都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只有这一个儿子,我和他娘惯坏了他呀!”
主仆两人对着哭了一晌,严嵩从枕边抽出一个信封,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一边将那信封打开,一边说道:“唉!林蓁呐林蓁,还有沈炼,我对你们如同父子,你们却害死了我的庆儿,好、林维岳,你等着,今天我就要让皇上知道,真正的乱臣贼子是谁。严年,你去国子监,找一个叫做林先浩的监生回来。切记,不可让别人听见动静。即便是夫人,也要瞒着。还有庆儿过世的事,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
外面已经天色漆黑,林先浩莫名其妙被叫到了当朝大员的家里,等在门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做什么。直到屋门轻轻打开,严嵩把他叫进屋内,递给他一张纸,道:“林先浩,你若是有胆量告这 御状,将来我保管你前途一片光明。若是你不肯,我找别人来做此事,你就是知情不报,更何况,你还是林蓁的族人,是断断没有可能逃脱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林先浩拿过那纸一瞧,原来是严世蕃早已拟好的一封奏疏,他毫不犹豫的磕下头去,连声道:“我写,我写!大人,我照着写便是!”
第118章
林先浩鬼鬼祟祟的离开了严家, 按照严嵩的指点,把那奏章送到了一位官员家中。严嵩仍然满心悲切, 又怕欧阳氏知道消息一时承受不住, 他心事重重,来到后院坐在月下,想着严年方才说出的话,他心里也充满了悔恨,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轰然一响,整个人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飘飘摇摇往前走去,再抬眼一看,原来严世蕃已经长大了,他欣喜的伸出手去,连声道:“蕃儿, 蕃儿原来你没有死!”
严世蕃却丝毫没有理他,而是哼着小曲儿往前走着, 严嵩疑惑的跟上他的脚步,见自己家窄小的庭院不知何时已经变的金碧辉煌, 比那皇宫还要气派几分, 严世蕃转身走进屋内,屋子里更是满目珠玉, 金屏风, 银杯盏, 到处都是他见所未见的好东西。他一时间被那灿灿金光闪花了眼,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才好。
他一转身,眼前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自己!可是自己不知为何也变得十分苍老,他转念一想,严世蕃都这么大了,他当然也已垂垂老去。然而这个“自己”,看上去却带着几分焦急。一迈进屋子,就匆匆拿出一道奏章递给严世蕃,道:“庆儿,快瞧瞧,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世蕃迅速的扫了一遍,一脸得意:“礼部那几个人不得皇上心意,是时候把他们换下去了。对了爹,这时候,咱们正好换几个咱们的人上来!”
严嵩大吃一惊,他们父子俩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他正在纳闷,又听“严嵩”说道:“庆儿啊,上回那总兵仇鸾送了咱们不少珠宝,还要拜我为父,可如今俺答挥兵南下,把京师团团围住,我看此人绝对担当不了什么重任啊,你说,如今咱们可怎么办好?”
严世蕃毫不在意的道:“俺答有什么好怕的,你就让他不要出战,多给些金银财宝贿赂俺答的头领,他们自然会退兵的。”
严嵩更吃惊了,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俺答胆敢进犯大明了?但下一刻,他忽然就看见自己对着另一名将领说道:“若是在城下吃了败仗,皇上面前可就不好隐瞒了,你们只要坚闭城门,这俺答掠夺完毕,他们自然……自然会退回漠北……”
严嵩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出声阻止道:“这……这怎么行?你……你这样做,那俺答岂会善罢甘休,肯定要在城外屠戮百姓,如此一来,我……你岂不就像秦桧、蔡京一般,被后世的人所唾骂,遗臭万年了吗?!”
可是,一屋子的人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纷纷点头,恭敬的退了出去,严嵩就像一缕游魂一样在空中飘荡,飘到了城墙上空,眼看着城外呼喊震天,哭叫声,哀求声,刀枪剑戟寒光阵阵,血肉横飞,严嵩吓得转身狂奔一阵,不知道又飘到了什么地方,刚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金銮殿上,物是人非,眼中众人都比他想象中年老了许多。只见人人唉声叹气,只有一年轻人挺身而出,道:“皇上应当拿出金银招募兵士,同心退敌,而不是放任俺答欺凌百姓!”
此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出列应和,这个人严嵩十分熟悉,原来他正是沈炼,沈炼虽然站在班末,身着锦衣卫服,但他却慷慨陈词,指责官员们都龟缩不前。严嵩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这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来到的是另一个时空,没有人能看见自己,而这一切,却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在他脑海中隐隐唤起了熟悉之感。他再定睛看去,又见变老了的自己和严世蕃坐在屋内,商量如何将沈炼投入狱中,沈炼被贬,朝廷百官虽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对他和严世蕃更加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