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没办法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独自在异国他乡的暗夜里遭遇一群流浪汉会发生什么事，只得含糊道：“哦……也是。现在没事就好。”
Li 放下空罐子，收回视线，看了看时间，气势慷慨地说道：“走吧，看在你借我抄作业的份上，请你吃饭。”
☆、6
Li 带十二去了学校边上的小餐厅。十二每天坐校车回宿舍都能经过那个餐厅，可是乘上汇率的价格总是让她望而却步。
“换算成软妹币就觉得好贵啊……” 十二翻着菜单，选择性地忽略了图片旁所有的文字描述。
“还好，我平时有打工。” Li 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很快就选了一份墨西哥风味的三文鱼沙拉。
“收银员吗？”
“你怎么知道？？” Li惊讶道，“你看到过我？”
“没有，瞎猜的。” 十二继续低头翻着菜单。总不能说是因为今天遇到一个漂亮的收银员姐姐想到的吧。
“我在学校卖纪念品的那个店打工。” Li说道，“一周去两次。”
也就是在那里，Li第一次遇到了Zeming。
彼时Zeming 和十二一样，还是个刚留学的新生，一口英语说得别别扭扭。大概是看到Li是一副亚洲面孔就排了他那一队。
“Receipt？” Li问道。
“啊？什么？” Zeming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尴尬地改口：“……what？”
Li笑了，他摸了摸鼻尖，看着眼前这个颇为局促的少年，改了中文：“需要小票吗？”
“呃……不用了，谢谢。” Zeming感激地看了Li 一眼，又再次道了谢谢。
“没事。新生吧，还习惯吗？” Li 看了看后面排队等结账的人，不是很多，开始发挥自来熟特质。
Zeming显然没想到这个收银员会跟他聊开，面上有些惊讶，说：“呃……对。还好吧，有时候听不太懂，口语也说不好。”
“待一个学期就好多了。你是大一？”
“不，研一了。” Zeming说。
Li笑了笑：“读计算机吗？中国人读计算机挺多的。”
“对。” Zemin□□点头，“学长你呢？”
Zeming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散乱，穿着商店制服，全身上下散发着轻松懒散气氛的少年，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学长。
后面排队的男生不耐烦地伸脖子张望了。
Li飞快地帮他把东西收进袋子里，说：“抱歉，先不聊了，后面有人等着。”
“不好意思。” Zeming对自己耽误Li工作感到十分抱歉，连声说道。
“没事没事。祝您一天愉快。” Li跟上一句程式化祝福，把袋子交到Zeming手上，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新学期好运。”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兜兜转转总会聚到一起。
Li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个缘分需要有人故意推一把——比如说，自己。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学生早早就来了。第一次课永远是往后几十次课里人最多的一次。
Li戴着耳机，斜挎着一只半旧不新的书包，在教室后门漫无目的地张望着。
突然，他的视线收拢在第二排角落的一个空位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嗨。” 他笑着和空位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指指他身边的位置，“我能坐这儿吗？”
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抬起头来，昨天那个清秀的收银员小哥就这样落进了眼里。
尽管教室里吵吵闹闹，塞在左耳里的耳机还放着歌，Zeming却清楚地听见了Li的声音：“我是Li，你呢？”
“Chen Zeming。” Zeming收起挂到座位上的书包带子，给Li 腾了块位置。
☆、7
“所以，你喜欢他？” 十二斟酌了一下，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我是说……呃……”
“嗯。” Li 完全不打算否认，“也许，是一见钟情吧。”
Li说完，立刻好像被自己这个带着少女般浪漫气息的用词惊悚了一下，揉了揉头发，难得地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眼光一个劲往旁边飘。
“他挺帅的，哈哈哈……” Li的耳根有点红。
“有照片吗？” 十二兴致勃勃地问道。像她这样肤浅的女人，颜值大概是唯一吸引她兴趣的东西了。
Li 的手机放在桌上，他打开了一个相册，左翻右翻找了张最满意的，把手机递给了十二。
照片上Zeming穿着一件印着学校logo的黑色连帽衫，站在计算机学院门口巨大的石头雕塑前面。Zeming的眉眼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Li，不过没有Li那种慵懒随意的感觉，就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发着芽的树。
十二耍了个心机，她把Li的手机拿了起来，假装要认真看这张照片。她退了出去，发现这个相册有128张，全部都是Zeming的照片，随手翻了翻，却发现Zeming很少直视镜头，几乎都是侧颜或背影，不知道是不是Li背着他偷偷拍的。
“确实帅啊。” 十二点头赞同道，把手机还给了Li。
Li马上露出一副哥哥眼光不错吧的骄傲神情，眼底一下盛满了笑意：“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挺可爱的。”
十二：“……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说过吗？”
“说过啊。” Li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更肆意了，“然后每次就会被打，他说哥哥那叫帅气，然后就要哄好久。看不出来，脾气挺暴的。”
“ok，那你们那次上课都聊了什么？” 十二对俩男人之间的搭讪方式一无所知，好奇道。
Li想了想，回答道：“好像什么都没聊。他第一次上那门课，听得认真，我也不想打扰他。”
“就这样？” 十二表示怀疑。
“……” Li挑眉道，“我又没想怎样。万一他是直男呢？我当时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哦哦，对，我都忘了。” 十二已经默认Zeming也是gay了，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那你们要交朋友感觉还挺难的。”
“还好吧，这边气氛比较宽松。而且我也无所谓，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各有各的好处。”
“诶？那你为啥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其实反感这些东西吗？”
Li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其实……你上课看小说的时候我稍微瞥了一眼。”
十二扶额，抬起手想制止他开口。
他继续道：“我也看过那篇小说……还挺……重口的。”
十二：“……”
☆、8
像Li这种自来熟的人，十二总以为他和Zeming的相处就会像小说里那样一波三折，惊心动魄。但实际上根据Li的描述，他们加了微信之后也就是聊聊作业和平常的生活。Li在这边生活得久，有经验，能帮Zeming的时候就帮他一把。不过大多数时候，学习总是占了生活的绝大部分。
Li看了看手机，下午六点。
“来得及？你是不是晚上有课？” Li提醒道。
十二正听得入迷，随便挥挥手说：“不上了，你继续说。”
“……” Li这种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正气凛然，“翘课是不对的，姐姐。学习是我们学生……”
“你闭嘴，你自己上课也不听，跟没上有啥区别。” 十二毫不留情地打断道。
Li义正言辞地说道：“一般情况下我是很认真的。比如去年期末……”
期末前半个月总是一段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就算Li在这个国家前前后后泡了五年，也做不到在期末的刀子架到颈上的时候无动于衷。
“哥，这题咋做啊……” Zeming痛苦地从作业里抬起头，一脸茫然，“我连题目都看不明白。”
“我看看。” Li咬着笔尖，许久未剪的头发被他胡乱扎成一个揪揪顶在头上，他捶了捶自己一把老腰，凑过去看题目。
Zeming仰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白的英文飘过，每个单词都认识，连起来就成了天书。
图书馆暖气开得足，Li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藏青色秋季连帽衫。他盘腿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去看Zeming摊在面前的作业，一段白花花的老腰在深色的衣裤中间十分显眼。
“这道题不难的，这是说……” Li指着题目，正要给他翻译。
Zeming突然起了促狭的念头，从后面伸手绕过椅背，唰地把他的衣服掀了半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壮士好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