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75)

挂了电话,他自发牵起司悟的手,等司悟开启移位门,往前跨一步,进了江水村的农家小院,他不急着进屋,司悟也不问他站在外面干什么,安静地站在他斜后方。

沈景之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地上落了一层树叶,想来汪泽洋和杜煦这两天没时间打扫,他盯着看了好一阵。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司悟这才急忙往前跨了一边,站在他对面,低头关切地打量他神色:“怎么了?”

“我现在感觉不是很好。”他沉声说。

司悟阖眼,片刻后睁开:“他们都在家里。”

沈景之按压着太阳穴,疲惫地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勉强挤出个笑:“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进去吧。”

谭志远的房间亮着灯,他们进去的时候,汪泽洋靠在沙发上打盹,门刚推开就醒了,条件反射地抓起长剑,看清的他们又放回去,揉着眼睛坐好:“回来了?”

沈景之小声喊了声师兄,问道:“师父一直没醒过?”

“你们离开不久就醒了,就是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吃完饭坐个把小时就要躺着。”汪泽洋打了个哈欠,又道,“小师叔说你回墓上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叶彰做事确实仔细,他当时走得急,都忘了给家里知会一声。

沈景之不想师兄跟着担心,那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索性顺着他的话茬接:“不太放心师父,回来看看。。”

“工作了一天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师父这儿有我呢。”

“你去吧,我和司悟在这儿守着。”

“没事,我睡眠浅,晚上师父要喝水上厕所的方便照应。”汪泽洋冲他挥挥手,“你明天还上班呢,不休息好可不行,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沈景之几步过去,直接把人从沙发上架起来往门口推:“这有什么好争的?我睡死了还有司悟呢,他一妖怪又不用睡觉。”

“诶你——”汪泽洋扒着门框,往回使劲儿。

“让你去就去,你那黑眼圈跟什么似的,趁我在家抓紧休息去吧。”沈景之把人赶出去,反手把门关上反锁,汪泽洋不敢大声喊也不敢敲门,怕打扰师父休息,在门口嘟嘟囔囔问他发什么神经,里面没应声,他又嘟嘟囔囔地走了。

沈景之趴在门上听脚步声,等人上楼了,他才松口气般站直身,回头差点撞到司悟身上,倒吸着气后退两步,紧贴着门板站好。

“你想做什么?”司悟直接问。

沈景之缓过神,忽地咧牙一笑:“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你怀疑你师父?”

“怎么可能。”沈景之绕过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桌上有两盒饼干,他拆了一盒,拿起一块叼在嘴里,将盒子开口冲向司悟,“吃吗?”

司悟沉默地摇头。

意料之中,沈景之笑笑,快速解决了一块,另拿出一块叼着,将盒子放回去。

他吃了饼干,喝下半杯水,感觉不那么饿了,闭上眼往沙发上一倒,仿佛随时会睡过去。司悟并不多问,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金眸扫过谭志远沟壑纵横的脸,若有所思。

房间里安静下来,三道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交错响起。

沈景之本来只想眯一会儿,眯着眯着意识就模糊了。再睁眼时,外面已经露了点天光,灰蒙蒙一片,等下估计会下雨。

沈景之掀开一只眼,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

又做了个怪梦,汗湿的T恤紧紧贴在后背上,这次他没有大口吸气喘气,五指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同样汗湿的额头。

他没转动脑袋,余光飞快把室内扫了一圈。

司悟不在!

他心中一凛,额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

“师父。”他哑着声,弯腰套上鞋子,走向床沿坐着的谭志远。

谭志远木着脸,目光有些呆滞,一个简单的抬头,愣是花了近半分钟。等沈景之的身影出现在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瞳里,他脸上陡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

沈景之头皮发麻,按下直冲脑门的惊悚,他状似关切地蹲下,握住谭志远枯瘦的右手:“师父,要喝水,还是上厕所?”

谭志远没答应,抽出右手,兀自起身,歪歪斜斜地往外走。沈景之吞了吞喉咙,深吸一口气拔步跟上。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应该说事情正按着他猜想的方向发展。唯独司悟,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司悟会不在身边。

司悟不在,他的底气不甚充足,虽还是一直跟在谭志远身后,但始终落后一段距离,步伐有点迟疑。

他低下头,转过手背一瞥,上面果然出现了鳞纹。

这样,司悟应该就能感应到他出事了。

要是不行,他还有阳鹊哨。

是了,还有阳鹊哨。

沈景之重重呼出一口气,没等心落下去,手隔着衣服在脖子周围摸了一圈,再伸进领口,瞪着眼来回摸了两遍。

不见了?!

沈景之怔怔地摸着空无一物的脖子,下意识停下脚步。

前面的人没回头,仿佛后面长了眼睛,他一停下,对方也停住,佝偻着背定定地站在围墙边,似乎在等他跟上。

沈景之紧张地舔了下嘴唇,在逃跑和继续走之间摇摆不定。如果不跑,前面等着他的是凶多吉少,如果跑了,师父怎么办?

他一咬牙,闷头迈开步子。

谭志远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听动静,沈景之一动,他就继续走,沈景之中途试探地停了两次,他也停下。

江水村背靠万足山,凌晨六点多,远远的能看见山峦叠嶂,雾气缭绕。临近冬季,地里没活儿,这个点还没人起床,就是觉少的老人和上课学生也要七点过后才会出来走动。

天蒙蒙亮,刚好能看清路的程度。

其实能不能看清都一样,他打小在江水村的大道小巷里东走西跑,哪家院墙上有个狗洞,哪家后门进前门出能少走几百米路他都门清。

谭志远没有刻意绕路,从家里出来,左转沿着大路直走,第二个岔口右转,穿过一条逼仄昏暗的小道,一路走到头,就是村里的祠堂。

沈景之以为他会带自己前往万足山。

他是沈景之,也是凡黎,万足山镇魂印的阵眼他是可以移除的。对方的目标是镇魂印下的阴魂,极有可能引他去那里。

他狐疑地打量两侧老旧的民居,再三确认这就是通往祠堂的路,心里的不安急速放大,胸腔鼓动得厉害。

司悟没回来。

阳鹊哨没了。

面前的人不知道是单纯被控制,还是像段弘文一样被剥皮剔骨了。

等下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他能不能逃掉?

又是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况,沈景之暗啐一口,拉起衣摆胡乱擦掉脸上的汗液,再看向前面的背影时,眼神里渗着泠泠的冷光。

一路上,谭志远没回过头,走到祠堂前,推开厚重的木门,径直走了进去。沈景之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村里的祠堂并不大,近三米的高墙内,只有一间大屋,和屋前的一棵荔枝树。

沈景之对这里并不陌生,甫一进门他就不动声色地将小院里能藏人的地方全打量个遍,并未发现异常。

进了屋,看见谭志远背对他站在高案前,手在案上摸索着,手掌摩擦过粗糙的桌案表面,发出滋滋的响声。在昏暗安静的祠堂里,格外诡异。

沈景之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鳞纹颜色转深,呼吸不可避免的加快变重。

他现在非常紧张。

非常紧张,但不能像从前那样撒丫子逃跑。

他把手探进衣服下摆,腰上暗扣里别着的短刀,是他仅有的武器。这是叶彰留在于越住处的,和他的青鹘刀放在一起,没留字条,没特意发短信打电话说明。沈景之琢磨着是留给他的,给小师叔打电话时顺口提了一嘴,对方只扔给他一句话:“留着防身。”

不管他是刻意还是纯粹出于好心,沈景之没有拒绝,当场就把短刀藏到隐秘的位置。

只是……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瘦削佝偻的背影,神色复杂。

下不去手。

被控制了也好,换了芯子也好,那是把他从学雪里刨出来,悉心养育二十一载的师父。

摸上短刀刀柄的手,像触电一般立马弹开,垂在身侧重新攥握成拳。

“咔——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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