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的话也越来越少,人人多说是在为自己着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趣,没什么盼头。那日锐王自己的“知不足斋”里进了一批好货,皆是上好的瓷器,不是旧物,也不是官窑里头货色,据说是间民窑里烧出来的上品。
他兴冲冲出府查看,罗敷屋子里摔了套茶具,若是这次真能寻到好的,正巧给她再添上。
他这边刚一出府,那头崔少凡闻讯赶来,管家给他留了门,“崔少爷这鼻子真够灵的,也是得着信儿了,咱们王爷店里来了好东西。”
“知道知道,这不是正要同你们王爷一道走呢么。”
“您来晚一步,我们王爷先您一头,已经上店里挑好的去了。”
“嘿,这人怎么这样。”崔少凡听这话就要扭头上街去,没走几步又返了回来,“王爷自己要留东西啊?”
“留啊,怎么不留,不留他上店里干嘛,直接摆在货架上卖不就好了嘛。”
崔少凡一听这话乐的眼睛都眯缝起来,“成。那小爷就不急着找他了,进府上喝杯茶水,解解渴。”
说着就推门走了进来,管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不能赶他走,将人领着上后面待着去了。
王府里水池多,蚊虫也多,罗敷不敢靠近池塘,在假山石上头的凉亭里躲闲。这地方高,能将整个王府望个彻底,整日待在这里等着她娘来,未免太过蠢笨。若这是锐王同她耍的把戏,难不成自己还真的一辈子就这么耗着等不成?
她默默将王府几条线路都记个真切,时常也会四处转转,只是会受限制,若是离开屋子太远,每隔一刻便会有丫鬟过来确认自己的位置。
她瞧着瞧着,远远看着便觉得好似遇上了个熟人。
只是她在内院,同崔少凡隔着几重院子,想必他是不会被注意到自己的。不过好歹给罗敷留了个希望,哪怕他能将自己的消息传出去给小叔叔也好。
罗敷伸手招来个小丫鬟,她心中已有计策,“你去把管家给我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丫鬟都知道这位姑娘是王爷座上宾,王爷处处珍惜呵护,谁敢给她说个不字,立刻跑去前院传话。
崔少凡身份不低,在王府也是不能慢待的贵客,王爷不在,管家自然得小心陪着,断没有将客人一个人丢在屋子里吃冷茶的道理,那是给人脸色看,暗示要赶客的意思。
此时罗敷寻他,倒真是会挑时机,“崔少爷稍坐一会儿,府上最近事儿比较多,手下又尽是些不省心的,还是得小人亲自照看。”
“你忙你的,小爷又不是第一次上你们锐王府来,都是知根知底的客套个什么。”
管家“哎哎”两声,倒退出去。
罗敷这头倒也没什么事儿,将管家叫来鸡零狗碎的闲扯了一通,最后问了问锐王脚上的伤势如何,这两天可好全乎了。
“秦小姐这话倒是跟我们王爷当面说啊,指不定王爷乐成什么样呢。”管家瞅准时机给自家主子说好话,“脚上伤的不重,王爷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王侯,也耐些摔打,如今长得差不多了。刚开始下地还嘶嘶的抽气,现在没事儿人一样了。”
罗敷念了句“好,没您什么事儿了,您忙就不打扰你了。”
管家美滋滋的接着回去招待崔少凡了,心想着等王爷回来将这事儿同他一说,王爷这几天估计都得乐的合不拢嘴。
按他说,王爷真是上了心的,近在嘴边的美人,自己又日思夜想,怎的行动如此婆妈,人家在府上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王爷主动找去说几句话。
这怎么能行,人家长了腿,说话就能给你跑了行不行?
他摇着头进了门,感叹自己还是不懂主子的心。
这头管家还没同崔少凡说上几句话,那头罗敷又派了丫鬟来催,还是头一次来的那小姑娘,管家抬头看她一眼都叫她激灵灵一抖。
管家皱着眉头,背过了崔少凡问她,“秦小姐还有吩咐,怎的方才不一次性嘱咐完,而且好似刚刚也没说什么重要话题,不过就问了几句王爷。秦小姐淡淡的,我说什么她好似也没上心呐。”
丫鬟抖了又抖,说话都吓得不利索了,“小的猜不出秦小姐的意思,您问了我,我也什么都不晓得。”
管家看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认命的再跑一趟。
崔少凡一杯茶尽,这管家少说跑了四五趟。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跑进跑出。
“这王府里供了一尊活菩萨,这么的折腾人?”
管家一边擦着额头不断往下掉的汗珠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不是,是府上有事,下属办事不力,需要小的——亲力亲为而已。”
“哦?‘这事儿’看起来架子不小啊,你说是不是?”
第八十六章
锐王府里构造,崔少凡说不上是门儿清,大概门路也还是心中有数的。他与内院倒是接触不多,不过锐王府上没有女主人,他的亲戚们又皆是皇亲国戚,京中皆有府邸,不至于流连在他府上,那这管家一趟一趟的被叫走,其中便有些古怪了,
崔少凡心中一直有一猜想,他将茶盏放下,拾起一边折扇,翻开来笃定的扇了几扇。起身决定告辞,也不等锐王回来,惦记着他那几套好东西了。
这些日子里,皇帝的身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之一日更虚弱了。大半张脸叫褐色的斑点遮的严严实实,与身体状况正好成反比的却是,寿王推选入宫的两位美人却接连有孕。
早朝时间更是一日短过一日,皇帝几次撑不到散朝便昏死了过去,以圣上如今的体质,设立太子已经是先下最为要紧之事。放眼朝中,两位美人腹中胎儿能不能平安降生,都是大问题,因而已经成年,并且还是皇后所出的锐王爷,自然是其中最为合适的议储对象。
皇帝一直强撑,将众人提议皆按下不许再议。他自己也是有所感觉的,他这身子不如从前了,可还是要硬撑着。立锐王为太子,那势必是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态势,一切再无转圜之境地。可如今,他有了两个亲生的孩子,无论哪一个先出生,只要是男孩,皇帝一定竭尽全力保他坐上那高位。
一时之间,朝中锐王党,同保皇党派之间争的头破血流。锐王党更是一气儿揭发了,如今风头正劲的保皇党田亚为从前斑斑劣迹。
田亚为明明是依靠着燕家发家,为尚安公主推荐男宠而上位,更是在尚安公主引荐之下才得以为圣上效力。说他一头同皇家公主不清不楚,一头又算计公主,败露公主嗜好,逼她在临南自尽。
总之嘴唇不过上下两瓣肉,一开一合之间死的也给说成了活的。尚安公主又是个皇室中谁也不敢沾的毒瘤,田亚为硬送上去倒贴最后还抄了燕府的家。众人都道他心思深沉更胜毒蛇,怨不得年纪轻轻便坐上如此高位,民间喊打喊杀者不少,想必同燕家有些关联的人都在暗中推波助澜,田亚为在建南名声转眼臭不可闻。
他倒是全不在乎,这些话他早就同罗敷说过,他自己从前是不干净,从没想着万古长青,青史留名。遭天下人唾骂又怎样,燕家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朝中蹦跶的正欢又怎样,从前百年燕府的雕梁画栋圣上还不是转手便赐予他,做了他的将军府。
田亚为又想到那手黑的锐王,在外败坏起自己的名声来,从不手软。这场好戏刚刚才鸣锣开打,自己若是现在便置之不理,放水嫌疑可就大了。
罗敷啊罗敷,小叔叔如今只是顾忌着你,若能保你平安,后续诸事进程便不是这般缓慢推进了。
好月色总是叫人心不定,想念的人不在身边,望着圆月便尤其难过了。
“大将军。”卢伯友上前通禀,“寿王来了。”
寿王同田亚为如今皆是保皇党一派,哪怕寿王恨他恨出个窟窿来,面上照样还得是一派祥和。不过朝中虽然天天都要打照面,上门来找上自己可是第一次。
“大将军今夜好兴致,院中赏月,缺了美酒可行?”说着打发下人端上自己备好的上门礼,“家中存了十来年的东西,特地送来请将军一品。”
田亚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为寿王比个“请坐”的姿势,寿王也不客气,“今日早朝之上,田将军当真是气定神闲,锐王一派咄咄逼人之势,简直逼得人想要同他们立刻打上一架,将军却不动如山。本王自认在将军这般年纪,可没有这份容人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