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无意中闪。“我的电脑现在还在总部检查。”
冬夜的空气稀薄而寒冷。“那我可就只能口头配合了，电脑被咖啡泼了，经济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修好呢，估计公司IT也没辙。”
在车窗上留下惨白痕迹。 “还好你电脑坏了。”
……车刹住。解雨臣沉默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吴邪，脸上浮现出微笑。
吴邪永远忘不了他这个笑容。那样美，那样伤人。“吴邪。”
仿佛被死去的夜莺唤醒的玫瑰。而又被随手抛弃在风中。“你也在怀疑我？你在怀疑我是吗？”
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能摊开在台面上做的事情。我不怕审计是因为我问心无愧。”
吴邪追悔莫及，几乎要流下泪来。“我的电脑上装了itunes，备份了一部分我和你的信息往来。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它们。”
解雨臣依然微笑着。“你真让我失望。失望透顶。”
月色朦胧。“前面那个丁字路口，很好打车。”
掩映风花雪月颜容。“下车吧，吴邪。”
第二天，吴邪接通知去办公室拿寄回的电脑，他到了公司底楼，解雨臣正在等电梯，看见他便点点头，“早。”
解雨臣穿着藏青色套装，粉色牧师领衬衣，米色风衣搭在手上，衬得他神采飞扬，仿佛什么跌宕起伏都没有发生，只是一个常规的工作日。电梯到了，两人走入，解雨臣抬手按了楼层。
“花，我……”
“Sheldon.”解雨臣含笑打断他，“我行事不慎，连累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吴邪看着他。解雨臣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双眸一片澄明宁静。
“没关系。是飞来横祸。”吴邪说。
解雨臣轻笑，电梯到达，他率先走出。他的背影，是谁的指尖倒转了光阴的沙漏。吴邪分明地看到三年前的自己，对所有的起承转合还一无所知，不知道会遇见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对白，只是第一次来到向往已久的MDD面试，电梯那样拥挤，有个人在他前面摩西劈红海般前进，他跟在他后面，那个背影挺拔而俊秀，一绺稍长的头发荡在耳边，藏青西装外露出粉色衬衣的领口和白皙的颈项，带着春末夏初般甜蜜而怅惘的气味。背影抬手刷门卡，顺势回头看到吴邪。
令人心悸的，带笑的眼睛。
门滑开，他说，“你是……来面试？”
吴邪点头。
“那快跟上，前台还没上班。”
吴邪加紧几步走上去。
“你找个位子先等等。”
吴邪眼睁睁看着他远去，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你能通过的，相信我。你好，我是解雨臣，你可以叫我Roy。”
解雨臣走到门前，刷卡，门滑开。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凝固的时间刹那开始重新流转，纷呈的碎片四散开去。吴邪此时才明白做好思想准备的真正意义。
那个温柔戏谑的解雨臣已经消失了。消失在眼前的躯壳里。
内审团队当天到了杭州。解雨臣接受了全面调查，从他进入MDD起的每一笔合同都被翻出来，年代久远的报销和邮件从服务器中被挖出，反反复复的询问，最后确认没有任何问题。那台电脑被认可为失手损坏，IT重新给他装了一台，邮件和账户信息直接导入，程序可以重新装，历史文件和记录就没办法了。安徽的省标被无限期后延，不过东大区向来是早鸟，第四季度该开的单也开得差不多，百分之百达成无望，安徽废了，其他区域挖东墙补西墙也能凑个八九成。此番有惊无险，解雨臣的声望不降反升，被传得神乎其神，他本人倒是波澜不惊，别人问起就把这段经历当笑话讲，还真的抽空去灵隐寺烧了个头香。
霍老大也解除了隔离，立刻飞赴各大区安抚人心，到杭州时请了全体小弟上楼外楼水上餐厅吃饭。席间她主动找解雨臣敬酒，解雨臣连忙起身，两人免不了一番忆苦思甜，听得众人唏嘘不已。霍老大最后说，“我一直很看好你。你从来不让我失望。”
“老板过奖了。”两人干杯。霍老大又去关照各个区域经理。解雨臣坐到旁边休息，微偏着头醺醺然的样子，脸上缓慢蒸腾起绯红，过不了一会儿眼角也红了，看着像有汪眼泪即将坠下又被堪堪忍住。吴邪犹豫一下，走过去，递了张湿巾给他。解雨臣接过，道了声谢，手指的姿态软到不行。周围是热闹的觥筹交错，夜晚的西湖水波不兴，上弦月投下清冷光辉，一时两人都沉默着。解雨臣似乎不胜酒力，呻吟了一声，换了个撑着头的姿势。
“你……”
“嗯？”
“很多事情，你全部都……”
“Sheldon。”解雨臣没有看吴邪，“可以了。够了”
“……我还有一个愿望。”
解雨臣蹙着眉，似乎在努力思索什么，最后说，“什么事情？”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家庭……”
解雨臣轻促地笑起来。你们又不会结婚，他干嘛要告诉你。他几乎要前仰后合，“我21岁出柜，从那以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现在……”
“什么事这么开心？”霍老大又折了回来，手里夹着王盟，显然是准备找吴邪，“Roy也在啊，快来再喝一杯。”
“老板我可喝不动了。”解雨臣晃了晃杯子，“再喝真要失态了。”
“又不是失身，怕什么。”霍老大夺过他杯子满上。
解雨臣笑着耸肩，接过。
“对了，给你个政治任务啊，今年年会晚宴上台演节目去。”
“我前年去过了，您也发掘点新人呗。”
“那不行，今年你必须去露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MDD雪藏你呢。再说了，有特长要发挥啊！”
“Roy有什么特长啊？”
霍老大嗤之以鼻，“王盟，亏你跟Roy认识了这么久。不知道你们花花是练过的么？”
解雨臣做头痛状，“老大，他们叫花花也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小时候随便学过点戏而已，被你说得跟个什么一样。”
“花花你还学过戏？”
“那当然，不然前年哪能让他上台演牡丹亭外？”霍老大怂恿，“快，现场来段贵妃醉酒给他们验明正身。”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解雨臣从善如流。“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斥……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他半念半唱，还起身做了个旋肩姜芽手的科介。
“好！”霍老大学戏园子里叫好，三人笑成一团。吴邪跟着笑。
“来来来。”霍老大正色，“天真你两个大区跑辛苦了。王盟，东大区卖了这么多机器，售后一直有口皆碑。喝！”
一饮而尽后，她又拍拍解雨臣，“花花，带着他们好好干。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谢谢老板。”
第四季度终于结束，这一年对MDD，对整个美妥乐都可谓精彩纷呈。风起云涌都暂时被抛在脑后，受王八邱事件影响来不及打的单也被顺理成章延至明年。每个城市，每个区域，每个大区的人都在安排着工作。因为年会即将召开，一年一度，所有人都会来到总部，济济一堂，与各种新仇旧恨新欢旧爱相逢。各地的销售行政忙得不可开交，替同事们安排行程，东大区还好说，所有人在杭州集合，住一晚，第二天清早在杭州办楼下集合，开拔统一包车前往上海。年会日程和后勤安排也打印出来人手一份。第一天入住，第二天白天全体会议，晚上晚宴，第三天分产品线会议，第四天回程。吴邪的室友这次是解雨臣。
第十六章
大巴出杭州时下了点雨，到了上海天气就放晴了。吴邪跟着众人下车，拖行李进酒店办入住。好像西北和东北区的先到了，一个个穿得都特别厚，吴邪正左顾右盼，肩膀就被人按住了。“潘子！”
“小吴！”
王盟闻声也转过头，“大奎！”
“萌萌！”
场面比长征会师还感人。运营团队平时天南海北，加上基本都要跟着各自的大区行动，只有年会才能凑个满员。这支队伍可谓泾渭分明，胖子站中间，一边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边是千姿百态的糙汉子，往年还有个霍玲稍微调节下工程师队伍的土匪气质，今年可就彻底阴阳失调了。西北和东北区横跨中国两端，却只配了售前和售后工程师各一，就是潘子和大奎，两人都人高马大，长相凶悍，很有塞外与关外风情。职位关系，吴邪和潘子比较熟。潘子在MDD也是一个传奇，平时沉默寡言，却有一把低沉醇厚的华美声音，人赠外号潘歌神。他和胖子是同期进的MDD，后来人越来越多，要升个人做全国工程师的头，潘子说要回老家结婚回了兰州。职位给了胖子，也许是一语成谶，如今潘子的闺女都能打酱油，胖子还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