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目不斜视收回手。吴邪把背挺得更直。妈的，老子怕什么。还不知道谁是傻叉呢。接下来的品规有喜有忧，陈皮阿四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倾向。
回了广州办，所有人都开始分头向总部报告唱标情况，八仙过海准备影响评标。张起灵和吴邪依然是在霍玲的位子给霍老大打电话。霍老大听张起灵说完，沉吟片刻，说，“服务器真正竞争对手只有FD，他们的价格不对。”
“价格比福建省标低二成。”张起灵说。
“我可以帮你拿FD的方案，剩下的怎么办，你知道？”
“我知道。”
那边收线。“老板觉得FD价格太低，配置可能有问题。”张起灵边解释边拿手机。
他这个电话是打给……“Roy，我Leo。方便吗？”
解雨臣？“好的，你有没有FD美国总部合规部的邮箱？”
“太好了，能不能发到我手机？”
“一定一定。”张起灵挂机，不到半分钟短信就进来了，他看一眼短信，对吴邪说，“能不能麻烦你抓紧时间写一版方案注释，越简单浅显越好，主要是关于我们的产品优势。”
吴邪点头。这事情他在行，解雨臣不怎么爱从技术人员入手，经常要出方案给一窍不通的外行看，天长日久，要他写这种注释轻车熟路，比科普还科普。张起灵自己也没闲着，开了电脑在认认真真写什么东西。他刚在说FD总部的合规部，这招可真够损，美妥乐和FD都是美国公司，受反海外腐败法制约，对贪污受贿什么的特别敏感，前些年美妥乐还因为这个把PC团队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一时闹得满城风雨。陈皮阿四再强势，评标也不可能他一言堂，他技术出身，肯定会派政治出身的和他制衡，写个浅显方案注释循循善诱，再写个匿名检举信给FD总部，回头说FD中国正在接受总部调查，连哄带吓软硬兼施，不怕他们不服。按张起灵的判断，当年福建省标的价格不可能没有猫腻，倒也空穴来风。
霍老大毕竟在行业内多年，下午就把FD的方案发了过来。吴邪一看，还真艺高人胆大，擦着招标文件投的，要实打实这个价格应该还有得赚，便说，“我再写个注释说明他们方案的缺陷。”
张起灵点点头，插拔U盘，“我出个门。”估计是去找网吧发检举信，行事谨慎名不虚传。
吴邪写好注释，保存后想发给张起灵过目，开邮箱，收件箱红惨惨一片，他赶紧贴了附件发掉，然后去看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安徽开了个和交换一起的小标，规模小到方案都轮不到运营团队出，销售直接能现学现卖。唱标时发现MDD压根没封标，结果自然是当场流标，当地招标负责人拂袖而去。回来交换的销售就发了邮件骂人，说好不容易做了很多工作把被MDD弄僵的客情关系改善，这一下又砸了，显然是在含沙射影说当年睡客户的笑话。MDD的销售也不是吃素的，回邮件大意是他们封标封得很好，是代理商失误保存不善，这代理商可是交换极力推荐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双方混战你来我往，皮球踢来踢去，最后霍老大出面貌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回护地说了几句，交换的老大也来拉了拉偏架，勉强把这事带了过去。解雨臣没强出头，混在中间打了几记太平拳。吴邪拿起手机出门下楼，找了个僻静角落，拨解雨臣号码。
“怎么了？”他接得很快，声音听着心情还不错。
吴邪稍微放下心来，问，“你安徽的小标是怎么回事？”
“就为这个事情啊？”解雨臣笑了，“我还以为你找我要说什么呢。”
看来确实没大碍。“你觉得不算什么事情就好。只是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哪里低级了，我拆的。”
吴邪呆了呆。
“FD和那谁，就被Jack戴绿帽子的，千方百计拆出了几个小标，一方面各个击破设计院的人，一方面开头这个标FD要是中了，以后轻飘飘一句平台不同转换成本太高就能把MDD废掉。”解雨臣哼了一声，“自己耍小聪明，就当别人都是傻子。这种破标，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灭一双！”
吴邪恍然大悟，道理是这个道理，手法还真简单粗暴逆天而行，“那你也不能铤而走险嘛。”
“我们推给代理商，代理商一口咬定是我们，能有什么险？回头还不是要好好一起赚钱。”
“整合成一个大标，压力会很大吧？”
“会。我能承受。”
“那内部你摆得平吗？”
“当然。”那边话锋一转，“你在担心我？”
“嗯。”吴邪想了想，“我这段时间很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解雨臣笑了，又是他那种轻车熟路摇曳生姿的笑法。
吴邪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我会的。”解雨臣停住笑，柔声说，“你也是。”
吴邪回到办公室，霍玲的位置动过但已人去楼空，他举目四望，原来张起灵已经回来了，正和吴三省在会议室，门关着。一见他，黑瞎子比手势让他快去。吴邪敲了门走进去，看到桌面上摊开的是这次评标委员会的组织结构图，张起灵正向吴三省简单解释MDD的思路。多元化产品线各显神通，而大销售部作为特种部队出面将他们拧成合力。吴三省听得很认真，手里还捏着打印出来的方案注释，见吴邪进来了，说，“Sheldon，方案注释写得很不错！深入浅出。”
吴邪说着谢谢，坐在张起灵一侧。
“我建议你再出一份注释，说明FD的现有折扣下，产品达到MDD参数水平的话是个什么价格。”吴三省补充。
吴邪看一眼张起灵，他点点头，便回答，“行。”
吴三省示意张起灵继续。张起灵说到FD合规部的时候，吴三省微微皱起眉，“我倒是没想到这方面，我们会有这种破绽吗？”
“MDD没有。”张起灵回答。
吴三省在几个名字旁边作了标记，“好的，叫PC的进来。”
所有产品线都被轮了一遍，吴三省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和军区评标团队一一对应的多线程，多层次沟通迅速开启。此时吴邪知道自己已经尽人事，接下来就该安天命，看南区多年的积累，看美妥乐这具商业巨兽的积威，看那三份注释传递的信息，看FD总部反应的速度，看……他和张起灵的运气。
那个差价摆在那里。但七折也摆在那里，如果这次折戟沉沙，TPZ在大陆就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了，不知道张起灵能不能担得住这个骂名。他在酒店房间赶胖子布置的作业，张起灵却出门了。
第十一章
张起灵凌晨回的房间。
吴邪是被惊醒的，他迷迷糊糊睁眼，浴室门虚掩着，散漏条柔光，里面传出极力压抑的呕吐声。他赶紧起身，浴室里弥漫着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张起灵跪在马桶前，衬衫被冷汗浸透，头发也湿漉漉地一丝一缕黏在皮肤上。他一手抵着胃部，一手扒着马桶抽水键，整个人都在抽搐。
吴邪见解雨臣这么吐过，知道这种吐法不把胃清干净停不了，出去拿电水壶烧上水，转头回浴室放热水准备拧毛巾。张起灵正状况凶险，顾不上搭理他。解雨臣那次是陪客户，去洗手间也是这么凶险地吐完，回去面不改色接着喝。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情况发生在张起灵这种自制又自矜的人身上，特别令人怜悯。
张起灵最后吐得手臂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但好歹是告一段落了。他虚弱地转头说，“麻烦你……我行李箱夹层里有药……”
吴邪赶紧去拿。是德诺。他又兑了杯温水走进浴室，张起灵正斜靠着洗手台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左手死死压着胃。吴邪扶着杯子帮他吃药，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汗津津的，明显是痛到了极点，衬衣不顾仪表解了三颗扣子。吴邪半跪在一侧，不小心瞄到了他的胸膛，纹身横亘了大半个胸口，然后往手臂和腹部延伸，乍一看是个张牙舞爪的兽类，此刻在惨白皮肤和衣服阴影的掩映下分外狰狞，难怪不愿意露出来。
张起灵吃了药，缓了一会儿，挣扎着要起身，吴邪原本虚握着他上臂，见没有大碍便放开他，递给他热毛巾。这种情况问什么都是多余的，又不能替他难过替他疼。张起灵倚着洗手台，抬手把毛巾按在脸上，声音荏弱而沉闷，“你能不能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