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抓鱼给你?”
“呜, ”常淑鼻尖红红的, 扬起哀怨的眼神看向她,“我就要吃宫饼, 早膳都没吃上几口, 饿死了, 没力气了。”
画外音是,若不是你非要亲热, 也耽误不了本宫吃早食。
言罢撅撅嘴,撒娇一般。
慕·国破家亡·轻尘爱极她这幅样子,因漂泊多年而冷硬的心肠像是突然有了归属,胸腔有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在涌动翻腾。
双脚似是魔障了般,一步步走近她, 从后拥她入怀。
常淑蓦然一怔,停下画圈圈的手,背心感受到身后人有力的心跳。
轻尘有多久没这样抱过我了?常淑心想。
“谢谢你淑儿,”慕轻尘的唇抵在她耳廓,温热的气息仿若一片轻盈的羽毛,刮痧她的肌肤,惹得她浑身战栗。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家。”
你到底哪里无家可归了,方才还说到你爹慕国公呢。
“自从和五个小妾分离后,我的心早已苍凉如灰了。”
常淑:“……”
她最不喜慕轻尘提她那五个小妾,垮下脸来,想要埋怨她,却在不经意中被捧住了脸,咬住了唇。
咬一下便松开。
常淑意犹未尽的抿抿嘴,捏住她的手,羞答答的勾弄那一根根葱白的手指,嘀咕道:“我要吃宫饼,又不是要吃嘴巴。”
慕轻尘淡淡一哂:“嘴巴和宫饼哪个好吃?”
常淑心头像浇了蜜水,甜甜道:“……嘴巴。”
回答的声音很小,仿佛怕被人偷听了墙角似的。
慕轻尘短短一吁,缓缓收紧双臂,与怀中人一起欣赏眼前的清新美景,喟叹广阔山头,翠绿如海。
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画出一个圈:“这块地甚好,等日后复国,我便将它送给你养猪。”
常淑:“!!?”
“其余的地方用来盖猪舍……对了还要在国子监里新加一门课,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当代养猪实用技术。”
常淑:“!!?”
你怕是要举国震惊吧。
常淑听不下去了,神情一顿,没好气地挣脱她的怀抱,去到杏树边牵马。真是的,每次都如此,温情一小会便又开始胡说八道。
奈何马儿吃草吃得正欢畅,四蹄好似钉在那处,任凭常淑怎么牵扯,都不肯挪动半分。
一人一马僵持间,打扰了杏树的安宁,其枝桠颤了几许,砸下数颗黄杏来,砸在软绒绒的浅草地里,噗通噗通的,像一颗颗跳动的小太阳。
慕轻尘搓搓手,拢上衣摆,围成一个小兜,兴致勃勃的拾捡,不一会便装了小半兜。
“够了吗?”她将衣兜往常淑那方倾斜,示意她看看。
常淑仍在恼怒,头也不回,只闷闷道:“……够了。”
慕轻尘欣然点头,将果子搁到溪水中冲洗后,悉数倒进马鞍边的小篓,复又从中掏出两颗,一颗给常淑,一颗留给自己。
然后继续畅想她的宏图大业:“不瞒你说,国家的发展蓝图我亦有规划,首先就是改革,在前进的道路上,要坚定不移走大华特色封建主义政治发展道路……”
常淑用手绢拭掉果皮上的水渍:“啥?”
慕轻尘知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并不多做解释,话锋一拐:“不过那些都是空想,当务之急,是复国!”
她把果子递到嘴边嘎嘣一口,汁液霎时弥漫出甜腻的香气,充斥在口腔与鼻息中。
一挑眉,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张黄棉纸。
常淑疑惑地接进手里,摊开,清澈的眸光晃了晃,奇怪竟是一副画像。
不是草草的勾勒,而是极细致的描抹,从眉到眼再到唇,甚至是耳边的梅红小痣都栩栩如生,阳光在纸上缓缓流动,画中人好像下一瞬便要跃出来一般。
“这是……耶律阿洪答?”常淑把画纸贴近几分,“你何时叫人画的?”
“还是你暗卫的功劳,他们见到阿洪答后,立刻去寻画师画下面容,同飞鸽传书一并送来的。”
常淑将画像沿折痕叠了几叠,还了回去。
其实自成亲后,她便将事体一股脑的全推给慕轻尘,只偶尔过问几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现在想想,不但不成体贴慕轻尘的辛劳,还总因孩子的事与她吵架,不愿妥协,也不愿迁就。
慕轻尘现在病着,却依然劳心她、劳心常笙……
常淑愧疚着,脾气散了个干净,揪住慕轻尘的衣角问:“你想如何?”
慕轻尘打打响指:“简单,你现在假扮耶律阿洪答,去与二皇子碰面,套套他的话!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我……假扮?”
“啧,”慕轻尘用你真笨的眼神看她,“用你的易容术呀!不然我给你画像做甚!”
常淑:“……”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相信我不会易容术!
果肉已经吃尽,慕轻尘舔舔嘴,手臂一扬,将果核抛进水中,旋即迁来自己的马儿,翻身上鞍,自顾自道:“你先准备着,我去找塔珊,有任务交给她。”
“等等……”
“咄!”慕轻尘跃马扬鞭,一阵风的去了。
“轻尘!”常淑双手在嘴边合出一个喇叭,见人一转眼的功夫就奔入密林,顿时心急如焚。她拍拍马脖子,踩着马镫上马,沿慕轻尘离开的方向追去。
*
塔珊正在猎一只野兔,个头很大,要两个巴掌才能勉强捧住,那灰色的皮毛光瞧着都觉得平滑柔软,摸起来定是温软柔和。
在突厥可是很少遇到。
她喜欢得紧,打算带它一道回突厥。
摘下箭矢,在衣摆边撕下一块衣料,用来包裹光秃秃的箭头,确保万无一失后方才绷满弓弦,瞄准之时想起了先生教的那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天狼她就不射了,在突厥,狼都是成群结队的,遇上便要丢性命。
“射只兔子就好。”她屏息凝神,猛地松开弦。
“塔珊!”
呀!射偏了!
灰兔惊愕地竖起脖子张望四面,在看到塔珊的那一刻,双腿一弹,屁颠屁颠地躲进草垛里。
塔珊三分失望三分懊恼,气咻咻地喊了声“谁呀”,那架势,像是要兴师问罪。
“是我。”慕轻尘从树后出来,同昨晚在翠唤殿一样,面目沉郁,目光阴鸷。
塔珊恍然,兴奋地叫她学士。
慕轻尘却摆摆手,讽刺她道:“你太令我失望了,看来多年的伪装已让你变得平庸无能,连一只兔子都降不住。”
塔珊:“……”
你狂躁症很凶猛啊,从昨夜持续到现在!
她眼珠往上翻,暗暗数了数……发病时间刚好六个时辰了……
呀,啥狂躁症能发病超过六个时辰的?
估计是狂躁症晚期!
“跟上我。”慕轻尘路过她,没停。
她喉间一动,乖乖照做,琉璃般的眼珠盯着慕轻尘挺拔的背影,偶尔也盯盯那甩来甩去的马尾。
“淑姐姐呢?”
“我吩咐她易容成耶律阿洪答,接进二皇子去了。”
塔珊惊喜,嘚嘚嘚的驾马上前:“她还会易容术呢?”
……呵
慕轻尘无奈叹息。
“话不多说,你且听好。”
塔珊一听,方知又要像昨夜那般配合慕·狂躁·轻尘演戏了,忙整顿精神,等待她的下文。
“任务不难,一会常淑接近二皇子时,你趁二皇子不注意,从后偷袭他,下手别太狠,打个半残就行。”
偷……袭?
塔珊从未干过这种事。
“不大妥当吧……你为何要害他!”
“哼!”慕轻尘咬牙切齿,“中原有句话,叫‘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派林品如对我痛下杀手,我必需以牙还牙!”
“那你何不亲自动手?”
“因为我功夫差,仅算得上三脚猫罢了。”慕轻尘嘟囔道。
“哦,”塔珊拖出个长调,欢脱得像只百灵鸟,“这就是中原常说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对吧!”
慕轻尘用“你骂谁”的眼神看她。
马蹄不停,她们晃晃悠悠的往前,在树林间七拐八绕的,来到一条小路。
路途平直,尽头静立一人——耶律阿洪答。
他高挺的鼻梁如鹰隼般犀利,眼角皱纹深密,脸庞蓄有杂乱的胡须,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显然没太注意有人靠近,目光涣散,指尖不时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