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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无穷无尽撕裂般的疼痛后,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头发变得极短的缚影。我记得他,他是帮皇姐照看生愿阁花园的花奴。有一次我到花园去寻皇姐,看见头发比皇姐还长的缚影,皇姐闭着眼睛享受花香,我看到缚影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蓝色的瞳孔渐渐变成白色。
我惊愕不已,以为他也是和我一样的冰族和水族的混血。
然后我看到皇姐睁开眼睛,缚影走上前去低下头,皇姐将手覆在他的眼上,一段时间后缓缓移开,缚影白色的瞳孔重新变成蓝色。
我不明白皇姐这样做的目的,而现在我先从冰棺里爬出,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样子,镜中映着的人相貌甜美,还是我的脸,却成熟了不少。我问缚影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他回答说他凝结了我残余的神识,用幻术帮我重铸了一副身躯。
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不语。
我又问他皇姐呢,他说他冻结了她的时间,原本等她伤好了就能醒了,但几天前母妃夺走了她。
母妃还活着,可她为什么要捉走皇姐呢,我明明也在这里不是吗?
缚影告诉了我答案,他说皇姐的时间被冻结得太久了,久到残余的水族人退化成人鱼,冰火大战冰族胜利统领神界。
所以,会忘,把我、把父皇、把水族的一切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我好像突然明白母妃为什么要夺走皇姐了,原来如此啊。
我问缚影也没有办法重建〖水逾宫〗,他说坏得太厉害了,做不到。
我说那就建一个新的,你不是很厉害吗。
缚影沉默了很久,单薄的身躯好像一吹就倒。
但他仍然说是,轻歌公主。
哦对,我是轻歌曼,意思是浮水之花。我是水族的二公主,无论我出生如何,你们都要对我俯首称臣,都要。
第17章 往年怨重算
缚影用来建造新的〖水逾宫〗的法阵是由上次那两名冰族人的灵力和骨髓加上他自身的部分生命力构成,无比强大,以至于法阵覆盖的冰礁上结出了一株惨白如骨般泛着蓝色磷光的〖止骨花〗。
这样一株只有冰族的《幻术法典》中提到过一两句的早已灭绝的花朵无瓣,唯有一片似花瓣的银蓝色长叶绕着花骨朵生长。据书中记载,〖止骨花〗有抑制神骨头停止生长的功效而得名,虽没有长生不老的能力,挽救濒临死亡的神或换取五百年左右的生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将此花取归去后,潋临特使向冰王请罪,说她判断孕育〖止骨花〗之地过于凶险,堪称古神的陵墓。上次将两名冰族人卷入无尽海的海浪便是亡灵苏醒的征兆,古神灵力强盛,怕想借〖止骨花〗复活,于是自作主张毁了那里。
此话一出,冰族元老纷纷质疑,但巫医族的支持和樱空释王子的证明让她的话有了可信度,再者〖止骨花〗一出,与死亡诞生却能延长生命的花朵大大增加了可信度,最后不过因处事冲动罚了一段时间雪雾森林禁闭思过。
于是雪雾森林雪白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她一袭黑色纱衣包裹住高挑的身形,像海底最深处的礁石,又像深夜中心最至纯的黑暗。长而翘的睫毛落满夕阳的余晖,似翻飞的蝴蝶。雪白的长发用黑色的发带简单地束起,几缕碎发落在消瘦的肩头,绝美的脸上神情淡漠。只是一双灰蓝冷然的眼睛,容不进万千灯火,唯留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
雪雾森林里的孩子都认识这位特使,每每经过婆婆的小木房总能在几米看外见到她孤傲的身影,雪花顺着耳畔滑落,浅淡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有她在,婆婆便不再出门,孩子们眨了眨茫然的眼睛跑进屋里找婆婆玩,他们发现婆婆兴致缺缺,苍老的手捧着一朵梦幻而美丽的花朵。
渐渐的,没有人再来。禁闭快结束之时,潋临垂下的手指动了动,她漫步走到木房的门前,退开,对着婆婆佝偻的身躯看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心里准备的时间够了吗?”
婆婆没有动,像一尊雕像坐在窗前的板凳上。
她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明妃。”
婆婆,一千多岁的明妃早也不负貌美和情况,不再是她的父皇心爱的女子的那般模样。
潋临看着明妃颤抖了一下,缄默。她记得她从来就没有讨厌过她,明妃被水族人嘲笑因为冰族在水族面前的弱小,可谁又知道她的母亲是区区一个人类。明妃亮丽的黄色羽衣是她在漫长生命中,在冷寂的海底宫殿看到的唯一的亮色,她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但她知道父皇是真心爱明妃的,至于她的母亲,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轻歌曼死了。”她继续说,这一次微微撇开了视线。
明妃猛地转了过来,皱纹爬满的脸上充满了沉重和悲痛,“为什么?”她喃喃道:“那个花奴明明救了他。”
“缚影也有办不到的。”
“那为什么,你能活下来!”明妃大声地吼道,“你能活下来,轻歌为什么就不行!”
潋临平静地看着她,讽刺地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按理说我应该死在她前面。但是……”她走近了两步,耳后的影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指间,随着她修长的手指划出一道道魅惑的光影。
“你劫走我,还消除了我的记忆,在雪雾森林隐姓埋名。”潋临冷笑一声,“我怎么不记得冰族有能篡改和添加一段记忆到神脑子里的。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今天,我全部都要知道。”
潋临灰蓝色的眸子中寒气凛然,“渊祭是谁,我大概已经猜到到了。我现在命令你告诉我,几十年前劫走我,消除我的记忆是为什么?”说罢不等明妃瞬间失血色,勾起嘴角:“怎么,你也觉得你的女儿是废物,没人瞧得起你,所以想要骗我,是吗?可惜你年纪太大,说是我母亲绝对没人信。区区一个渊祭的手下,也敢试图给自己争取更高的地位吗?”
她知道在遥远的幻雪神山之巅,渊祭说不定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于是将话故意说得迷糊。
明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出现,白色的瞳孔中爬满灰色的阴霾,她大笑两声:“潋临,你死定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在浩劫中活下来,又能如何,你永远摆脱不了,她会杀了你,你触碰到了禁区。”
“所以说,我是第一个意识到的,没错吧?”潋临问。
“没错!”明妃恶狠狠地说。
“你真的认为渊祭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对吧,光兰?”潋临淡淡地说,她坐在窗沿上,十指交叠。
听到熟悉到名字,光兰扭曲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潋临看见了意料之中变化,在她的记忆中,她认为父皇因明妃荒废水族的管理是错误到,但明妃光兰,的确是一个温婉娴淑的聪明女子,所以她才能得到父皇真正的爱。在她进入这个房子,看见明妃故意装出疯狂的模样,她就知道她在逃避。她不是真的想靠她得到更高的地位,她对她的照顾是出自内心的。
光兰忠于冰族,明妃爱她的父皇。
光兰想让她为冰族效力,明妃愧疚与轻歌曼不敢与她见面。
可惜,一时的胆怯,理所应当的逃避,却没想到任何人或物都不能永恒。
变数永远存在。
潋临现在,有把握对付渊祭就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剩下的,就是等待而已。神千年的生命,足够等待。
“在熟悉的人面前伪装,你不觉得累么?”潋临说道,“你当真对冰族相当忠诚,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你不是真正站在渊祭那一边。”
明妃抬起头,直直地看进那双淡漠的眼睛,问道:“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潋临看了她一会儿,点头。
“如果你真的爱我父皇,还有轻歌曼,就应该和我合作。”
“你在白日做梦。”明妃冷笑着,“没有把握的事,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潋临不屑地挑眉,撑着脸的手撩了撩耳畔的碎发,“在真正的机会来临之前,获取最大限度的筹码。这个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生命压在你所谓的机会上。”
“不,有必要。”潋临玩着发丝说,“你恨渊祭,爱着冰族,爱着我父皇和轻歌曼,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