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随普六茹坚回了府,一切似乎毫无变化,普六茹忠见我们回来并没有多话,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我对他福了福,尽我所能的笑着说道
“儿媳不孝……”
他将我扶起来,疼惜的看着我。我不知为何,突然悲上心头,我好久都没有看过这样的神情了。这分明是一个父亲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疼惜。他摸了摸我的脸颊,手指虽然粗糙,但是那涩涩的掌心,却让我终于流下了眼泪,我忍不住说道
“爹……”
“……都会好的!孩子!”他见我如此,努力的笑着,搭在我肩上的双手紧了紧。
“是……丫头会努力好起来的……”
时隔五个月重新回到东阁,虽然屋舍依旧,但是却没了往日的生气,因为院中心的花圃田地如今却被砖块填了起来。院中空旷了许多,却没了往日的五彩斑斓,翠□□滴。只有院角的那棵槐树,仍然如往昔一般,枝繁叶茂的生长着。
“……”普六茹坚见我停下了脚步,也随着停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园子……”
我努力的忍着泪水,嘴唇颤抖着。我似乎还能看到英儿在这里嬉戏的场景,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了。
“空些地方,日后孩子们有更多的地方玩耍。”
他垂着眼睑,淡淡的说。这几年的夫妻生活我已经渐渐明白,每当他伤心痛苦之时,他都会如此。努力的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掩起来,他越是痛苦,面上越是淡然。
我看着他,他的样子让我更加心痛,作为长子,作为我的丈夫,他必须坚强,他必须强大到能为我遮风挡雨,强大到日后能让普六茹忠将自己一生的家业传承给他。所以他不能哭,不能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笑看人生,将所有的困苦都化在眼眸中,融成他眼神中的一抹清冷和肃穆。
“日后……孩子……?”他话中有话,或许他是想安慰我,而我也不想再让他痛苦难过,于是配合着他,轻轻的笑道。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清亮了许多,似是有些像当初我们初见时的样子,他双手抚着我的肩,声音低沉而温柔
“日后,我们会有十个孩子,五个男孩,五个女孩。你……是他们的母亲……”
“……”
我静静的看着他,不知是我更了解他了,还是他渐渐的对我敞开了胸怀,他周身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魅力。那是一个克服了困苦,勇敢面对将来的男子,一个即将脱去稚嫩,而渐渐成熟的男人。不知为何,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抱住了他,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这个怀抱宽阔,强壮。这个肩膀是我一生的依靠……
武成二年四月,明帝宇文毓薨与正武殿,遣诏传位于宇文邕。宇文邕推脱再三,百官劝进,终从之。壬寅,于紫极殿继皇帝位,改元保定,大赦天下。
武成二年三月,齐神武帝六子高演与齐国宫中发动政变,废高殷为济南王,八月,高演于宣德殿登基,大赦天下。皇建二年,高殷于济南王府被杀,享年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前一段时间经历了一个比较大的挫折。心情很不好,但是文章一直在写。只是一直没有动力贴上来。现在心情转换很多,所以会陆续把我写的东西贴上来。欢迎大家积极留言,给我意见和建议,谢谢!
预告,看过的朋友说接下来罗罗会有些发神经,不正常。如果大家觉得哪里不符合逻辑或者不理解,请指出来!谢谢!!
第二卷:此花开尽更无花
第77章 五年后
保定元年,十一月齐孝昭皇帝高演崩于晋阳宫,时年二十七岁,归葬文靖陵。长广王高湛登基。
保定三年,历经多年努力,宇文护成功迎回在齐国扣押三十年的母亲,周齐关系改善。
保定四年,突厥率兵东进,逼迫周朝出兵伐齐。两国虽交好,但畏于突厥实力,宇文护最终下令尉迟迥任先锋出兵潼关,进军洛阳,齐国公宇文宪,郑国公达奚武驻扎邙山。然则齐国兰陵武王高长恭五百单骑奇袭邙山阵营,周军自乱阵脚,邙山之战惨败,兰陵武王高长恭一战成名。传说他身骑白色骏马,一身褐色战衣,一杆□□,奔驰而来,好像从天而降的古代战神。尤其特别的是,他面上带着狰狞的罗汉面具,从来没有人在战场上见过他的真容。这样一个英武的将军,虽是齐人,但是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坊间传闻不绝于耳。有人说他样貌绝美,在这人世间不可方物;也有人说,他面上又一道可怕的伤疤,因此才带着面具;还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凡人不可窥探其样貌,否则就会以亵渎神明之罪贬去阴间做苦役。虽然有些确实让人哭笑不得,但是如今高长恭已然成了当世闺中少女心中的向往,比当年的独孤信有过之而无不及。
保定五年,周朝在于齐朝僵持良久却始终没有战果的情况下,最终选择撤兵,齐朝遣使与周朝通好。三月,因太史官夜观天象,发现有彗星出现,认为是除旧迎新之象,高湛因此传位于太子高纬,群臣尊高湛为太上皇帝。
时间流逝的飞快,一转眼五年匆匆而过。这些年普六茹忠随从宇文护征战齐国,撤兵之后驻兵蒲阪,普六茹坚的同母二弟普六茹整也自行开府。我们二人算是真正的过了几年的二人世界。因为普六茹忠父子坚决不愿依附宇文护,这些年受了许多排挤。纵然右小宫伯是个肥差,但是这些年普六茹坚的官职竟然没有丝毫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宇文护有意打压随国公府,可是普六茹坚好似完全不在意,每日除了上朝执勤,回来就是在书房里看书习字,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和不满。
或许他是为了不让我心里愧疚吧……
这些年我也没闲着,普六茹忠一直希望多子多孙,而普六茹坚似乎也把自己五子五女的承诺牢牢的记在心头,我心中觉得愧对普六茹坚,因此也把此事放在心上,于是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保定元年,我诞下了一个女婴,普六茹坚说女儿的名字让我起,我经历过丧子之痛,再加上这多年来身边亲人皆受苦难,让我心里越来越恐惧。我总觉得是自己的存在,给身边的人带来的不幸,是我的存在,夺去了我儿子的性命。我从心底里害怕我的孩子还会遭受同样的厄运。或许是多年压抑的生活让我变得多疑敏感,纵然是期盼这个孩子,我却不敢对她关爱,我怕我的爱,会变成枷锁甚至灾难,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伤害。那时我看着秀竹怀里的孩子,粉粉的圆脸安静的睡着,狠了狠心别过了头,不甚在意的说道
“那就叫阿大好了。”
“……”
普六茹坚听罢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我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有些意外和不满。于是斜眼看了一眼孩子
“老大就叫阿大,老二就叫阿二,老五就叫阿五,好记也公平,没什么不好。”
我说罢躺了下来对秀竹吩咐道
“以后你就当阿大的奶娘,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抱来,我想见她自会去看的。”
秀竹有些不理解的看了看我,却也不敢反驳,我轻轻摆手,让她们都下去。
我自顾自的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我听见床边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帮我理了理被角,默默的走了出去。他轻轻的关上门,而我却应声睁开了眼睛,我盯着头顶的罗账,感觉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我紧紧的咬着嘴唇,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的孩子。
保定二年,长子出生,普六茹坚虽然表现依然淡淡的,但是我看出了他眉宇之间隐含的笑意。他将长子取名“勇”,望长子能继承其衣钵,奋勇向前。
这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当他出生之时,我终于难以自抑,喜极而泣。然而当我稳住心神,却如同对待阿大一样,狠心的将这个孩子推了出去。
保定三年到保定五年,我接连生下了三个女儿。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最大的阿大也只有五岁,最小的阿四还在襁褓之中,中间的勇儿和阿二才刚开始牙牙学语,阿三还不会走路,这一家的孩子乱成了一锅粥。秀竹和小翠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府里光乳母就请了六七个,就连平时不善女工的梅子也加入了带孩子的阵营,身上染上了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整个府里好像成了一个托儿所,全府上下都围着孩子们团团转。就连普六茹坚的三弟普六茹慧也被拉过来带孩子。我对他这个三弟印象很好,为人谦和低调,而且很爱孩子,尤其是勇儿,一直粘着他的三叔。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孩子,却跟别人亲近,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不好受,我每每想到这里,总会自嘲的笑一笑。不好受也是自己选的,他可以从普六茹慧那里得到一些温暖,也总比在我这里冷冷淡淡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