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
这个青年,浑身只有血腥气……
嘴角向下,带着决绝的狠厉,看来他是杀人杀红了眼,如今俨然像地狱派来的勾魂使者,没有一丝的阳气。
这血腥气,让杨坚皱起了眉头,甚至见惯了生死的何泉,也不由得捂住了嘴。
杨英冷笑着,却依旧是单膝跪地,对杨坚行了个礼,道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寻我?”
杨坚有些讶异,上次见他浑身是血还是梁世彦谋反之时。他为了救自己,挡在自己身前,满身喷溅的都是梁世彦的血迹。
那个时候他惊恐又无助的眼神落在他眼里,觉得孩子依旧稚嫩。
可如今,这血染的衣袍,血染的长剑,对他而言,早已见惯,早已习惯,甚至……渐渐的爱上了这种杀人的快感……
“逆子,你是要谋逆不成?”杨坚腥红的凤眸对上杨英深不见底的琥珀色杏眸,却是一样的决绝而坚定。只是一个血气方刚,一个老成持重,以及难掩的淡淡哀伤。
“听闻父皇要重新立那个疯子当太子,”杨英站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道
“儿臣不能让天下落入那个疯子之手。父皇老了,有的时候老糊涂了。儿臣觉得,该是时候代替父皇,接管这个国家了。”
“是你……是你……逼疯了自己的兄长……”杨坚指着他,浑身颤抖,显然义愤填膺,他衰老的身子,已经撑不住这份怒火了。
“父皇,今日您若是下禅位诏书,儿臣保证您能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杨英不与杨坚纠缠,直接了当的说。
“那若是朕不答应呢?”杨坚怎会就此善罢甘休,冷冷的怒道。
“不答应?”杨英冷哼一声,对身后的姚期和张衡使了个眼色,二人见状立刻拎着长剑上前,杨英道
“不,今日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何泉见状,深吸了口气,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坚,拎着剑迎了上去。
张衡虽然已经四十多岁,身子不如年轻人,但姚期则是武功高强,更何况何泉已经是年过六十的人,真要跟他们两个打,也是力不从心。
然而,何泉怕是拼了命,纵使是打不过,可是仍是与二人过了几十招。
二人先前还是保留了些许,只是觉得何泉乃前辈,见此情形也不会真心抵抗。可是过了招才知,何泉是存了必死的心。
如此,二人相视,便已明了。不再留情,全力以赴。
姚期寻着了何泉的缺漏,猛地一脚,踢在了何泉的膝盖上,他膝盖吃痛,咚的一声跪地。
杨英一直在后面盯着,见何泉落败,抬手一挥,身后几个士兵立刻上前,将何泉牢牢控制。
“何公公,今日若是你归顺,本宫不会为难你。”杨英上前,边走边说,
“可若你执意跟着老皇帝,那就别管本宫无情。”
何泉被士兵牢牢控制,他只能勉强抬起头,道
“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杨坚听闻,些许的安慰。他闭上了眼睛,知道一切即将结束。
杨英挑衅的看着杨坚,走到何泉身边,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逼着他与自己对视,他冷道
“你再说一遍?”
何泉面色冷淡,没什么情绪,淡淡道
“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杨英眼里漏出了杀气,他猛地松开何泉,站起来问杨坚道
“老皇帝,本宫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禅位?”
杨坚看着何泉,而何泉则是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
见杨坚没有说话,杨英竟是有些怒了,道
“凭什么,凭什么你身边有如此忠心耿耿之人?而母后临去前,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杨坚见儿子提起母亲,神色一痛,不由得有些闪躲。
可是这些落在杨英眼里,只有更甚的怨念和怒火。他一反手,猛地用手里的长剑向地上一扎,
“啊!!”
这一剑直通心脏,就在他脚边的何泉未曾料到一切如此突然,双目圆睁,嘴里喷出了血迹。
杨英看也不看他,猛地一拔,血从伤口喷溅而出,何泉的瞳孔迅速放大,神色很快浑浊,嘴里艰难的低语着
“皇……上……皇……上……”
他最后气若游丝,再没一丝生气。
杨坚眼里没有情绪,可是身体却越发的绷紧。他觉得心里有一股血气在上涌,他头痛欲裂,快要坚持不住了。
张衡见何泉已死,如今大殿之上便就只剩下杨坚一人。
他抬手让士兵将何泉拖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大殿之上只剩了杨英,张衡,姚期和仍是端坐在正座之上,身穿龙袍的杨坚。
“老皇帝,你是不是不解,为何这仁寿宫中,早已是柳述元岩的人,为何本宫还是知道你要废立之事?”
杨英挑衅的挑着眉,上前一步道,
“如今你身边也如同母后一样,什么人都没有了。”
杨坚看着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窜进了拳头,问道
“你……什么意思?”
“把她带上来!”
杨英高抬着头,侧眼冷视着杨坚,嘴角带着笑意,高声命令。
大殿门开,一个女子被士兵拎了进来。士兵将她仍在地上,便就退了出去。
“宣华夫人?”姚期见是陈零露,惊讶不已。
陈零露往日里,都是清冷的。可是今日,他看到眼前的剑拔弩张,整个仁寿宫皆是血流成河。让她恍惚间,回想到了当年建康城破,建康宫内血流成河的模样。
她恐惧不已,跟着她的教习嬷嬷躲在她寝宫的衣柜里。
那个时候,是杨英带人入宫,将她找了出来。
那个时候衣柜门开,入眼的,是个眉眼深邃,长得极其英挺又美貌的少年。他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天之骄子的自信和阳光。
他向她伸出手,告诉她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她便就好似失了魂,笃信了他,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里。
从此,她人生巨变,她的生命就在冥冥之中和他纠缠在了一起。即使她不在他眼里,他的心里没有半点自己的位置,她依旧义无反顾。
当皇上为了压制献皇后而利用她,她本是百般不愿。可是当他问自己,是否能为了他而留在皇上身边。她想也不想便就答应,她甚是不曾想过,她会因此再无机会陪在他身边。
她无怨无悔。
而今日,她看到站在她身前的,他带血的背影,那样的冷酷又无情。
她突然怀疑,当年那个朝气蓬勃的美少年,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违逆天道,不忠不孝的太子杨英。
杨英没有看她一眼,而是拿剑指着她,对杨坚挑衅道
“她,自从在建康之时,便就已经是我的人了。没想到吧?我告诉你,母后都知道,可是母后半个字都没跟你讲。所以,母后心里早已没有你了。你从头至尾,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你竟然是这个逆子……放在朕身边的细作?”杨坚惊讶,又倍感羞辱。
他这一辈子,最早便就是靠着经营细作,得到了宇文邕的垂帘。他自诩清明,一辈子从未信错过人,可是今日他才知道。临了了,自己竟是被自己选的人给骗了……
“皇上……”陈零露心里竟是突然涌起了愧疚,她不敢看皇上,只得低下了头。
杨英很满意杨坚的反应,冷笑着道
“老皇帝,你还是有点喜欢她的吧?很好,反正她心里也只有我,等你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成全了她!”
“太子?!”陈零露没想到,杨英竟是以此手段报复皇帝,羞辱自己。
杨坚一听,恼羞成怒。可是如今的他,早已无可奈何。他呼吸急促,险些上不来气。他多想有人能安抚他,替他顺气,可是……
他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陈零露气愤不已,站了起来。
杨英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对身后的张衡使了个眼色,张衡一掌打晕了陈零露。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御座上的杨坚,发出了自嘲又绝望的笑意。
杨英见状,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禅位?”
“果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独孤误朕……独孤误朕啊……”
杨坚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走下御座,向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