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知道,先帝临死前仍是不让哀家动你,动你们随国公府?”阿史那悉昙说道
“哼……哀家本是不甘,可是他的理由却让哀家无法反驳。朝堂错综复杂,为了保住天元皇帝的位子,我只得留下你们。”
我看着她,震惊,愧疚,又有一丝感动……
与其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我却更不知如何面对死去的宇文邕。
突然想到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心中猛然一痛,不由自主的用手扶住了胸口。
阿史那悉昙垂目冷眼看着我,说道
“你可是后悔了?”
“……”
我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后悔……
我后悔么?
我问自己,我本以为自己如今难以言喻的心绪便是后悔,可是我却发现,我别无选择。
我后悔么?
不……我不后悔……
我愧对宇文邕,可是我却不后悔。
这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在他与随国公府之间,无论再来多少次,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随国公府,选择我义无反顾保护的家。
我的愧疚,也就只有是愧疚了……
……
我睁开眼睛,看向阿史那悉昙,嘴角浮现了一丝平静的笑容。
阿史那悉昙看出了端倪,却显现出了一丝意料之中。
她看着我,半晌不言,却是渐渐有了一丝悲凉绝望。
我不明,她嘴角抽搐着,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呵呵呵呵呵……”
最后她还是笑了,好似方才我那种自嘲的笑容。她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哀家问先帝会否怨恨你,可是先帝却摇了摇头。他说你不会愧疚,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欣赏你……”
终于,这句话触动了我的心弦。
对于宇文邕,我终是恨不起来,他留在我心里的,永远是那副运筹帷幄,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度。还有我与他之间那份若有若无的相知之情。
“所以,哀家与天元皇帝不会处置你们,但是你们也不能呆在京城了。”阿史那悉昙眼神犀利的看向我,
“只要哀家在,丽华不会被废,尉迟炽繁也不会代替她,但是你们必须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便是前功尽弃。
离开京城,便是将自己的生死彻底交给阿史那悉昙和宇文赟,便是将阿大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离开京城,便再无翻身之日。
想起弘圣宫里备受煎熬的阿大,想起宇文赟一次次的暴怒和虐待,想起这么多年我与普六茹坚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想起无数个夜里萦绕在梦中血流成河的独孤府……
纵使如今大难临头,可……
可我如何能代替普六茹坚做这个决定?我如何能就这样为自己做了决定?
我没有说话,浑身僵硬,双手不由得攥在一起。
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啊……
阿史那悉昙却是背过身去,毫无温度的说道
“随哀家来。”
言毕便抬脚走出了紫微宫。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绝望悲凉的气息涌来,我强忍着一涌而出的情绪,随她一同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时候,阿罗才真正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阿史那氏,是个令人敬佩的人
第306章 绝杀(下)
我随着阿史那悉昙一同向南而去,很快正武殿便出现在眼前。
可是不同寻常的是,正武殿外如今被层层把守,除了正常守卫的禁卫军,还有许多手持兵刃的御林军埋伏在殿外。
我心下一惊,一股极度危险的慌张袭面而来。
我想到今晚宇文赟对阿大怒吼的那句“早晚要灭了你全家”。突然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心存侥幸,希望普六茹坚不在里面,可是我心里却无比的清楚,他就在里面,只要里面的人一声令下,他变会……
我再也无法淡定,停下了脚步,呼吸急促,怒目圆睁的盯着阿史那悉昙。
她未曾理会,继续向前。
我们身后跟着禁卫军,有人推了我一把,逼迫我继续前行。
我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我拼命安慰自己,他还活着,这些人还未曾行动,阿史那悉昙带我来,说明还有回转余地。
我们未从正门而入,而是循着偏门绕到了内殿。
我跟着阿史那悉昙走到正殿的屏风之后,隐在了帷帐之后。
“你可知,今日太皇后可是犯了死罪。”宇文赟阴毒的笑着,普六茹坚恭谨的跪在大殿中央,不曾惧怕也不曾狂妄,仍像往日一般严肃而淡定。
他叩首回到
“是臣教导不周,请天元皇上降罪。”
“那朕赐死你可好?”宇文赟痞笑着,玩弄着手中的酒樽,挑衅道。
“若是臣死,便可打消天元皇上疑虑,臣愿以死谢罪。”普六茹坚道。
我猛地抓紧了袖口,死死的咬住了嘴唇。阿史那悉昙回过头看着我,眼中却是有一丝的艳羡。
宇文赟似乎未曾想到普六茹坚竟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一时间彷徨无措,他吸了口气,阴下脸来,抬手将手里的青铜酒樽朝普六茹坚砸了过去。
那酒樽的棱角砸在了他的头上,哐当一声落地。
普六茹坚却并未躲闪,只是略微吃痛的闭上了眼睛。他背脊□□,紧闭着双眼。
明明是波澜不惊,为何他如此跪地祈求,却深深的伤痛我的心,我心疼他的隐忍和委屈,却无法上前,甚至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以为朕会上你的当?若是你死了,丽华会不恨毒朕?”宇文赟走上前去,指着普六茹坚痛斥,
“你,你比齐炀王更恶毒一百倍!不……是一千倍!你们一家都是我大周的祸害!”
普六茹坚仍是一动不动,他闭着眼睛,好似在冥想,全然未曾听到宇文赟的咒骂。
我的心揪着,拼命的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如此的屈辱,他却必须忍受……
可是我却比他还痛千百倍……
阿史那悉昙看着我,面上无半分喜色,她眸中的惆怅让人不解,好似在同情我怜悯我。
半晌,她犹豫许久,终于说到
“哀家与天元皇帝约定,若是普六茹坚有异样,即杀之。”
我看向她,已然不再掩饰自己心里的痛苦与恨意,她却不愿意面对我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幅金边所绣绢帛,仍在了我面前,
“这是任命普六茹坚为扬州总管的圣旨,哀家与天元皇帝商定,由普六茹坚与郑译一同领兵伐陈。领旨之日起三日之内必须离京。”
我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绢帛,上面印着朱红色字迹,一动不动。
阿史那悉昙道
“这些御林军随时待命,只要哀家一挥手,普六茹坚便就会立刻毙命当场。”
……
我知道……
我已然没有回绝的余地,没有选择的自由。
好……
既然你们无情,便就不要怪我们无义……
我深吸了口气,艰难的跪了下来,双手颤抖的捡起地上的圣旨,御字朱批“即刻前往扬州”……
“臣……领旨……”
我将圣旨藏于怀中,深吸了口气,拼命压下自己心间翻山倒海的情绪,颤抖的答道。
阿史那悉昙冷声的笑着,说道
“留你们一命以实属不易,决不可太贪心了。”
言毕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殿之上淡然如水的普六茹坚,感叹道
“如此岿然不动,何人能安心?”
我抬起头,看到阿史那悉昙些许钦佩又无奈的目光。她没有再理会我,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后殿长跪不起。
而埋在后殿和殿外的御林军在她走后,便随之消失,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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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我捂着胸口,圣旨滚烫。
我心里的恨越发的强烈,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我想立刻除掉这些挡在我面前的人,我想要雷厉风行的报复。
狗急还会跳墙,更何况被逼到绝境的人?
若是不走,便是死;可若是走,一样等不到未来……
我好似行尸走肉,心如刀绞。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次次的从血泊之中走来,难道到头来就是一场空么?
“你要从今日起……放下你心里最后一点仁慈……权利的路……从来都是血……铺成的……记住……从现在起……就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