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尉迟迥的密奏,而宇文邕却自己拿到了朝堂上,并且下旨严查,说是要给普六茹坚一个清白。
司马昭之心……
昭然若揭。
然而,普六茹坚却未曾给宇文邕机会,便就在堂上上承了外派的诏书,说是愿意去当云中郡守。
云中位于大周边陲,是突厥进攻中原之必经之路。
自秦始皇统一天下起,这里便一直征伐不断,从未停息。每每草场干旱,牛羊死伤,此地变会被血洗。如今大周与突厥的关系已然有了微妙之变,更何况刚刚过去的冬日北疆大地百年一遇的干旱,牛羊死伤无数。
此时那里可是个烫手的山芋,无人会愿意去,更何况是武川贵族出身的普六茹坚。
普六茹坚的上书似乎颇得宇文邕的心,很快便拿到了出京的圣旨。
我知此为权宜之计,而圣旨中竟是明确的要求我不得离京。
这其中的端倪,早已不言而喻。
我怕……
我怕他去的途中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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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时局艰困,他本就是心中忐忑,我却不想再给他更多的压力。
面上依旧,平日里与他安心的过日子,只有帮他整理行囊之时,才会偷偷的露出担忧与心伤。
可他似乎另有打算,从未催促过我整理行囊,自己却不知为何病了。
其实就是风寒,可是总是好不利索,眼看着要好了,过了一晚却又咳嗽起来。
眼见着他的身子不好,只得上书请求延迟一月再出发。
我心里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却觉得,此举只能托得了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不知是他早已料到,还是天意如此,四月庚申,突厥突袭幽州,血洗了云中郡,云中郡守被杀。
那日我与普六茹坚在花圃里摘花,今年的杜蘅四月便开花,普六茹坚却将花圃里所有的杜蘅都采摘了下来,让梅子拿去给府中郎中。
我不明所以,难道是要拿杜蘅入药么?
姚诀已经先行被普六茹坚派去了云中安排,府里凡事都是梅子统筹。当云中被血洗的消息传来之时,她正指挥这丫鬟们搬运杜蘅花。
当时便惊得差点跌倒。幸好一旁的小丫鬟眼疾手快,才扶住了她。
此事传到京城,引起了宇文邕的震怒。
阿史那悉昙脱簪待罪,在紫极殿门口替兄长请愿,然而却无济于事。
宇文邕下旨幽禁了皇后,决意整兵征讨突厥。
宇文宪意外称病请辞,于是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宇文神举等将兵五道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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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阁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于是又跑到暖心斋,可仍是一无所获。
半个月了,自从平阳血洗,姚诀就再无回应,而梅子虽面上不说,却是病了,病势猛烈,半个月愣是下不了床。
小翠因此回府照料,可却仍是些许力不从心。
我四处寻找的,是杨素在平阳给我的那个香囊,他说是普六茹坚送的,因此我一直佩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可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普六茹坚在看书,见我面色焦虑,放下书本,问道
“在找什么呢?”
我看了他一眼,却心虚的别过了头。
丢的是他给我的东西,我也实在是开不了口。
普六茹坚见我不答,起身走到我身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是这个么?”
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个香囊。
我惊喜的一把抓过,仔细端详,又把香囊凑到鼻尖,发现香气浓郁。
“时间久了,于是又帮你加了些。”普六茹坚负手而立,道。
我松了口气,将香囊带上,却抬头瞪了他一眼
“既是你拿走了,干嘛不跟我说一声,急死我了。”
普六茹坚见我不开心的样子,竟是得意的笑了。
他未曾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几案旁,重新打开书本。
我也是低头轻笑,走到他身边问道
“以前你不是喜欢熏檀香吗?我记得那时候到处都是檀香气,怎的现在突然变成杜蘅了?连送的香囊都是。”
普六茹坚未曾抬头,然而脸色却变得晦暗不明,他合上书,说道
“我一直以来,都只喜欢檀香。”
“……”我狐疑的看向他,垂目看着自己腰间的香囊,想问,而他却拿起笔,自顾自的写起东西来。
看来是有隐情,而我却也不想问,只是自讨没趣的撅了撅嘴,道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一个檀香的?”
他停笔,看向我,轻柔而低沉的说道
“很快,我就送你个檀香的。”
我看着他,甜蜜的微笑。他虽然面上淡淡的,眼里却是温柔,还有一丝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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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把这个送去清河……”
我停了笔,将手中的信放进信封,封上印泥,递给了梅子。
“夫人……这……”
梅子不明,问道。
“这次是真的……真的送去……”
“……”
梅子接过,放进了怀里。
“夫人为何要给清河送信?”
“……”
我深吸了口气,揉着眉心。眉头越发的疼痛,心思沉重。
“可知……三弟被贬谪了么……”
“三郎君被贬为滕郡郡守,立即赴任。”
“三弟素来与随国公府不睦,深得皇上偏爱。别忘了出兵齐国,皇上是留他镇守的京城。可如今,连他都受到了猜忌和打压。”我道
“更何况,如今太子妃失宠,朱满月拥有长子,眼看着恩宠裕隆……”
我愁眉不展,抬头看了眼梅子,想起如今仍旧下落不明的姚诀,心下一紧。
“没事……”
我笑了笑,接过了梅子递来的茶。
如今并无外戚,宇文邕唯一担心的便是我随国公府日后会否如宇文护一般。
是啊……
作为国戚,普六茹坚纵使是低调行事,也还是太过优秀了。
如此看来,无论是王轨还是宇文宪,怕是心里都清楚……
梅子见我忧虑,也是神情肃穆。她病还未好,可是这封信不是她送我又不放心,如此,还是少提这些烦心事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宇文邕这是怎么了?
对外跟突厥撕了,对内又抓着阿延不放……
他似乎是急了……
可是为什么要着急呢?
心疼阿史那……
第283章 人质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梅子立刻过去开门,原来是小翠。她神色慌张,冲进来道
“夫人……夫君来了,随国公让您马上过去。”
“什么事?”我立刻站了起来。
“不知……您还是快些过去暖心斋为好。”
我听罢不再多言,立刻起身前去暖心斋。
“怎么了?”
我推门而入,梅子立刻关了门。
普六茹坚坐于几案旁,闭目不言。而高熲则是担忧的负手而立,见我进来,立刻到
“皇上决定明日便动身亲征。”
“!”
我惊讶不已,本以为此役就算是征讨,以他的身体状况,也绝不会亲征,却未想到他竟是急不可耐的提前出兵。
“为什么?”
我实在是不解,这不是宇文邕的作为,他绝不是如此鲁莽的皇帝。
“朝野上下皆是震惊,可是皇上似乎去意已决,就算是齐王之言也未曾奏效。”高熲道
“其实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思前想后,这件事实在是蹊跷。”
“怎么说?”我听罢眯起了眼睛,警惕的盯着高熲。
“其一,我大周常年向突厥称臣,年年进贡颇丰,当朝皇后亦是突厥阿波可汗亲妹。此等亲密,然而去年征讨稽胡之后,北边无阻,皇上便开始向燕赵边境派兵,此绝非寻常。再者,去年虽然突厥遭受大旱,草场枯竭,然而我大周进贡乃常年之两倍,如此足够他们过冬,可为何还要突袭幽州,血洗云中?更重要的是,皇上毫无征兆的开始冷落皇后,如今虽未下旨,却已将皇后软禁于椒房,如此看来,废后怕绝非是空话。”
高熲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将当前局势分析与我,我听罢心中寒意骤燃。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此事绝非寻常。一种可能,这是皇上有意为之,如此皇上此行定然成竹在胸。可怕就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