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这次……必须赢！”
“……恩……”
高熲将秦敛放平，也站了起来。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赢！”
“……再大的代价，你也要活着。”
身后的他声音黯哑，全然不似之前的清丽之声。
我回过身，看着他。
心中有惊讶，有感动，也有不忿。
所有的人都想活着，没有人想死。
每个人是公平的，我想活着，他也要活着。
“死人不可复生，但是活着的人，都要好好的活着。”
我看着他，坚定的说道。
高熲同样回望着我，混沌的眼眶中，射出了一道微光。
好似乌云中破晓的眼光，是照亮一切黑暗的光明。
高熲的眸中总是有股淡淡的忧伤，他的毫无顾忌，他的潇洒惬意，好似都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那一亩无法企及的自卑和忧伤。
他眼中的混沌总是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爽快，可如今，我看着他，却突然觉得心疼。
与他……一切的求而不得……只因自己的身份……
这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
可如今，那混沌的双眼中却有了一丝光亮。
就是那一抹破晓，让我好似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自信的他。
“我的愿望是，我们都活着。”
许久以来，第一次，我未曾与他发火。我嘴角勾起了微笑，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高熲眸中的光亮越发的浓烈，他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我的双肩，低头仔细的瞧着我。
“……你这是干嘛……”我被他盯得尴尬万分，不快的挣脱了他的束缚。
“……没什么……”高熲竟是紧张的半晌说不出话。
我看他激动的样子，正色道
“你别想多了，我可没说原谅你……”
“小心！”
我话音未落，高熲突然脸色一变，朝我冲了过来。
我被他的惊变吓了一跳，还未曾反应过来，高熲已经一把将我推倒在了地上。
“啊……”
我曾受过伤的肩膀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疼痛如同洪水般袭来，我疼的咬紧牙关，倒吸了口冷气。
“小心！齐军来了！”
耳边响起惊恐的声音，我心中一惊，只听箭矢簌簌从耳边而过。
我想爬起来看高熲在哪里，还未起身，便有人用手死死的压住了我的后背，让我动弹不得。
“别动……”
耳边高熲虚弱的声音传来，我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你怎么了？”
我惊呼，然而却等不到丝毫回应。
只有我背上的手，还死死的扣住我。
“快！护送百姓撤退！”
有人发出了指令。
“不行！”
我听罢一惊，猛地爬了起来。
然而此时背后的手已经不再施力，而身边的箭雨也停了。我抬起头，身边插着一把把的箭头。
咚……咚……咚……咚……
阵地对面齐军的战鼓声响，马蹄声由远而近扑面而来，伴着扬起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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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百姓中箭倒地，梁士彦见状立刻下令撤离。
或许他的顾虑是不希望百姓再罔顾丧命，然而看着即将完工的工事，任是何人都会心有不甘。
用木桩堵住的城墙还有几块便就成型，然而这几块至关重要，若是无法修缮完成，或许齐军铁骑便可轻易冲破。
到那时，便是屠城之日。
我不知晓梁士彦的用意何在，然而自己却无法坐视不管
我猛地站了起来，大吼道
“谁都不许撤离！继续工事！”
“放肆！”
我话音刚落，便就听到身后有人怒吼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若是工事未成，齐军入城！全城尽灭！大家不能退！就算是死也要继续！！”
两个士兵前来拖我，然而我仍是拼了命的狂吼。
“说得对！绝不能让齐军进城！”
有百姓听完我的话，应声道。
“绝不能让齐军进城！”
话音方落，众人应和。
簌簌……
突然，又是一阵箭雨而来。我身旁的两名士兵纷纷中箭，应声倒地。
而一把箭虽然未刺中我，却擦过了我的胳膊，瞬间血流不止。
我惊得立刻卧倒，而梅子也趁乱扑了过来，压在了我身上。
啊……
周围充斥着中箭后的哀嚎之声，许多人痛苦的倒地，还有些人被击中要害，瞬息之间便就没了性命……
我努力抬起头，想看清前方的形势。
只见身着戎装的士兵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冒着箭雨，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
还差两块……
还差一块……
我秉着口气，死死的盯着前方。
又是一阵箭雨，我猛地低头埋下脑袋。
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齐军铁骑已经近在咫尺，便就在城墙之外。
巨大的梯子搭上了城墙，齐军开始攻城。
城外除了箭雨，还有巨大的石块砸来。
巨石轰隆隆的落在我身边，每一次落下，我整个身子就会被弹起，扬尘四起，呛得我睁不开眼。
被巨石砸中的人，瞬间变成了肉泥。
我的脸上，身上溅满了血迹，还有血肉模糊，残破不堪的尸体……
“成了！”
突然，前方爆发出一阵怒吼，似是发泄又似是愤怒，更有如释重负。
眼看齐军冲来，在最后一刻，最后一块木桩被运了上去，死死的封住了齐军进攻的步伐。
“来人！上木板！”
百姓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乎如城墙一般高的巨大木门，众人将木门举起，工匠爬上城墙将木门与城楼固定。而城墙下，几百个士兵和老百姓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的顶住木板。
城外的齐军放弃了骑兵冲击，而是换做用木桩冲击此处的城墙薄弱处。
咚……咚……
一声一声，每次冲击，抵住木门的百姓便被巨大的冲击力顶出来，然而他们却并未退却，而是重新死死的顶住木门，好似与木门融为了一体。
齐军攻势猛烈，然而纵使如此，城内的官兵百姓们，还是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城外步步紧逼的杀心。
梅子放开了我，我终于站了起来。
我看着为了护城而拼尽一切的军民，热泪盈眶。
有如此军民，大周何愁不胜！
“夫人，高郎君中箭了！”梅子在我身后爬起，紧张到。
“！！”
她言毕，我才突然响起方才救过我一命的高熲。
我震惊的回过身，心思一沉，突然整个心纠结在一起。
那种如电击一般的痛感让我站立不稳，呼吸急促。
“他在哪里？”
梅子见我脸色煞白，不再多言，而是转身朝高熲的方向奔去。
高熲躺在秦敛身旁，箭矢透过铠甲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血已经染红了铠甲上的丝线，顺着身体流进了身下的泥土，变成了墨色的黑。
“高熲！”
我不顾一切的奔过去，跌倒在他身边。
他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的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只有睫毛仍在微微的颤抖。
“昭玄……”
他面容憔悴不堪，痛苦难掩。下嘴唇被死死的咬住，渗出了殷虹的血渍。
我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伸手按住了他仍在淌血的胸口。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如何抑制得住？
看着高熲气息奄奄，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不能死！绝不能死！”
我泪水潸然，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唇间。
雪花迎风飘着，就着我的泪水，一片一片，好似想要遮住他的脸，带走他的魂。
“来人啊！救命啊！”
我拼了命的狂吼，好似如此便能求回他的性命，然而并无人回应。
“昭玄！现在齐军在攻城，你等等，你一定要等等！你不可以死！”
我突然心间空空如也，我从来未曾想到过，从来未曾面对过的事情，如今正真真切切发生在我面前。
“我是恨你，我怨你，因为当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唯一，我以为没有你的世界天会塌……”
我泣不成声，将他抱在了怀里
“可是你背叛我，抛弃我……就算你有苦衷……我仍是恨……我就是这么自私……这么骄纵……可是谁让你犯贱喜欢我！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