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焦娇迟迟不动,男人垂眸盖住眼底的墨色,轻叹一声:“若姑娘在意外言规矩——”
焦娇笑言:“我可不是吃激将法的人。”
这男人看起来很仙,身上衣服一丝不苟,领口盖的严严实实,气质疏离,浑身上下写满一个‘礼’字,有股神秘又优雅的禁欲气质,和某些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应该没有害她之心,也没有理由。
小瓶子里是好药,于她正有用,她闻的出来,对方有句话说的很对,这是她家里找不到的好货。
“谢谢。”
她犹豫片刻,将小瓶子收下了。
道完谢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焦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好。她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找出一个小香包,又跑回了原来的地方。
回来又瞬间后悔,捏着香包,责自己办的这叫什么事?
不知对方姓甚名谁,这么长时间过去,人早不在原地了,怎么找?
真是傻了。
湖面突然蹦出一尾锦鲤,太阳底下散发着灿灿金光,打乱了一湖涟漪,看起来活泼又耀眼。
她蹲在湖边看着乱糟糟的水纹,深觉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什么都做不好。
就在最尴尬的时候,白衣男子突然出现了。
他拨开丛丛绿柳,眸底墨色流动,氤氲又生动,内里似乎藏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姑娘……在找我?”
焦娇莫名有些脸红,腾的站起来,觉得这话很暧昧,不想说是我就是在找你,但这又是事实……种种情绪冲击,最后憋出了一句话:“你不是……走了么?”
男人很体贴,没有说让她更害羞的话:“午后无别事,随意转转,不想转了回来。”
焦娇感觉这话有点微妙,可她没办法多想,也没那心思,将手里小香包拿出来,捏在掌心:“我说过,当初出头并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自己,无功不受禄……这个,给你。”
她小脸严肃,声音也严肃,可东西拿出来,半晌也没真递给男人,还是有些犹豫。
她不想惹事,不想找麻烦,可即便是古人,也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不会被规矩框的那么死板。理智上,她不能轻信任何人,心里却莫名感觉这个人带着善意,也真的很君子……
焦娇咬着唇,深深叹气,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是面前男色惑人,这人长的太好,太暖,像今日的风,不带任何攻击性,连拂过头发都是轻轻的,生怕伤了谁?
“这是香包?”男人主动开口问道。
焦娇点了点头,垂眸看着小香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功效尚可,尤其助眠。”
男人惊讶了一瞬:“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好……被你看出来了。”
焦娇心说长得再好,黑眼圈那么明显也是看得出来的,她又不是瞎子。
“我叫予璋,你可以叫我予璋。”
男人话音清润,似乎挟了笑意:“今日之事只你只我,无人在侧,出了这里,姑娘尽可以不认。”
焦娇瞬间脸红,东西……其实都是没有任何记号,查不到来源的,不管他的小瓶子还是这个小香包,本就带着避嫌色彩,是故意选的,不惧怕任何意外,可现在对方话放在明处,她反而不好再犹豫不送了。
“那个药膏……我确实有用,谢谢了。”
焦娇把小香包塞给男人,动作有些急,二人指尖相碰,又迅速分离。
光滑,干燥,微暖。
像春日轻风冬日暖阳,她感觉到了对方指尖的温度和触感,那是属于男人的,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
奇怪,她明明还了礼,不欠对方任何,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对他不住?
第6章 为什么不看朕?
焦娇落荒而逃。
也不能说落荒而逃,她只是很不自在,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可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她刚刚又有点太过犹豫猜忌很不体面,总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边快步走,一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想点别的想点别的!
比如——皇后这件事。
就像一个巨大馅饼砸到头上,旁人又是眼红又是酸,各种羡慕嫉妒恨,家里就不一样了,祖父和父亲都很担心她,对被皇上夜召的事也是问了再问,她不欲长辈担心,表现的很轻松,说只是写了些祭文,没什么别的。可长辈们在红尘里打滚,眼明心亮,岂是几句安慰话语就能骗过去的?光时间上就不合适,真的必要白天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捡着晚上?这就是不合规矩,明摆着欺负人呢。
她越不说,祖父好像越担心,大约隔着辈,太过敏感的话不好说,他体贴孙女的这份体贴孝顺,没有再问给她压力,只是午饭并没有一起用,转身去了外面。
寻到老朋友说了会儿话,谈个会儿心,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御前,天子赐宴。
回来后,老爷子脸色明显好转,把她叫到身边切切叮嘱:“伴君如伴虎,定然不轻松,但皇上明礼,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日后再召你,你就大大方方的去,可如若他欺负你,你只管回来同祖父说,什么都不必忌讳,祖父一把年纪,见过的事多,经过的坑也多,有的是你不懂的心思花招,知道么?”
焦娇清楚的记得祖父当时的眼神,那种护犊子的纯粹和蛮不讲理,她永远忘不了。
换了别人家,这么大馅饼砸下来不知道多高兴,一定会教育她好好伺候皇上,以皇上为天,给自家争光,可她的家人……只是担心没太多办法给她撑腰,怕她被欺负。
她没办法不软了心,红了眼。
家人是陌生的,也是真实的,所有善意都不应该接受的理所当然,它们值得被回报。
予璋,也就是景元帝看着小姑娘提着裙子快步跑开的身影,眸底墨色沉浮,渐渐晕出一抹暖色。
害羞的小姑娘很可爱,发丝细软,酒窝清甜,自己跟自己较劲又必须摆出毫不在意这没什么的模样……像只有点小脾气的小猫。
他有些后悔。
后悔见到了小皇后可爱模样,以后决策或些许会受影响,又后悔……现在才见到。
柳枝轻拂,风中裹挟着极轻的,旁人察觉不到的异响。
予璋突然眯眼,极快的转身:“讲。”
只一个转身动作,寻常又普通,有些人做起来就是不普通,随意一个负手动作都高贵优雅到了极致,衣袍仍然是白的,肩背仍然是笔挺的,衣领袖口仍然一丝不苟,可那双如温润君子般眸底起伏氤氲的墨色,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湟湟之威。
来人跪在地上:“禀圣上,青瓦堡女尸案已清查完毕……”
景元帝听完皱眉,带着人回了墨阳宫,一整天的忙碌,就此开始。
口令密诏不停发下,小股金甲卫亲兵调动,龙案上堆积的折子一个个减少,叫臣子进殿或是问话或是问责,事由无花八门……似明似暗,似敞开了没有秘密,又似乎在遮掩着什么,圣上此举,随驾官员无一敢说参透看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边再摸不到折子,一看龙案已经清空,景元帝微微怔住,下一刻,目光如电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暗夜将至。
他微微后仰,指掐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竟然一下子忙到现在,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可还害羞,有没有怪他?
他只是觉得昨晚欺负的太过,人小姑娘凭什么要承受这个,才特意要了药膏找理由送给她,可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姑娘不知道,可不就显得有点唐突?
他的小皇后很有意思,人前凶巴巴不受一点委屈,夜里对上天子未婚夫乖顺的出奇,白天看到他反倒更像一个闺阁少女的样子,温柔又羞涩,会记别人的好,也会体贴周到的回报。
笑起来的酒窝尤其可爱。
理智提醒他不要再多想,要克制,可不知为何,可能是天暗了,‘他’要来了,他有点控制不住。朝中局势已经彻底掌握,最棘手的事也都处理完了,多想想又怎么样,天子……不就是随心所欲的么?
漆漆暗色盖下,凉夜如幕,一点点披到男人身上,从脚尖到腰侧,从胸膛到微阖的双眸。
风静了。
花敛了。
周遭一切平静无声,似乎随着暗夜来临,很多控制不住的可怕东西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