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真的很有歧义,就像在问我可以珍惜你吗?
林中大风忽至,卷起林涛汹涌,挟起树叶纷纷,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架势,就像要把藏在角落的所有东西都现出来,让它看一看开开眼。
焦娇的心差点跳出来。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太犯规了!这让她怎么拒绝的出口!
不好拒绝,可是也不好直接答应。
怎么都觉得有点暧昧啊。
景元帝苦笑:“我没别的意思,明白自己身份,不会做出令你烦恼的事,也不会去找你,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只是……以后若有偶遇,不要一见到我就跑,好么?”
因他的神情,因他的这些话,焦娇脑补了一堆悲剧故事,就觉得好惨一男的,长这么大都没朋友,太可怜了。
到底是有过怎样的经历,受过怎样的伤,才会因这件事敏感至此,卑微至此?
之前她觉得让这么好看的人不开心是罪过,现在……她觉得自己罪过更大了。
“好,”焦娇想了一会小声答应了,答应完又偷偷加了一句,“要是……时机不合适,我还是会跑的。”
她自现代社会而来,大清早亡了,没那么多规矩,男性同学男性朋友不是没有,她没那么多好奇心,也知道怎样的相处尺度最为合适,让所有人都舒服,包括男性朋友的伴侣。
其实一个男人如果处在一段安稳的情感关系中,对女性朋友的需求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大家当一般熟人处就行,如果有了女朋友还需要和女性友人来往频繁,那这个男性朋友不要也罢。
焦娇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也懂得挑选朋友,分寸在她这里不是问题。她会躲避予璋,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的社会和她熟悉的不同,她想过的好,有些规矩最好遵守。
“好,”景元帝微笑,“足够了。”
焦娇愣愣的看着对方。
这个男人仿佛会发光,阳光跳跃在他的发梢,树影拂过他衣角,有风缠绕在他的指尖,岁月似乎因他变得温柔。
焦娇突然发现,认识以来,他一直板正一直优雅,一直看起来很温暖,眼里有暖光,实则他并没有笑太多。就算有,也只浮于唇角,不及眼底。
现在却不是。
他目光温暖,眼梢微扬,眸底倒影着她的影子,笑容明朗又明亮。
他是真的很开心。
就因为……她说可以做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焦娇心头有些酸涩,没见过他真正开朗的样子,就觉得以前的他已经很好很好,现在看到了,为自己愚蠢叹息的同时,也为他感到惋惜。
那些装出来的阳光,实则是一种对人生的绝望。
就像这时间光明万千,骄阳似火,可是没遇到光能暖他,没有人能暖他。
他的经历,一定比她的想象更可怕。
跟他比,好像自己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焦娇思维发散,没良心的想,皇上若真要杀她就杀吧,反正这条命也是偷来的,只是对不起祖父了,白白疼了她那么久。
“想什么呢?”
男人曲指轻轻弹了下小姑娘额头,打断了她的遐思。
焦娇伸手捂住并不怎么疼的额头,瞪他:“不许欺负我!”
二人对视,风从他们中间穿过,笑意在彼此眼底流淌。
“好,不欺负你,给你猎只兔子好不好?”景元帝指向一边。
焦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一只兔子,白白的,胆子可小,像是听到这边动静,嗖一下就钻进了草丛。
“不要啦,不好拿。”
从别扭到自然,时至今日,两人间气氛终于完全放松,再无任何隔阂。
可偏偏造化弄人,有些事,上天不会让它简单过去。
就在这里,有马蹄声远远而来。
焦娇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
景元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林虽大,捕猎的人也多,有一定几率碰上,如果离得太远,没有危险,金甲卫没必要拦,可眼下四处安静,马蹄声传的很远……
小姑娘已经听到,再去拦就不合适了。
景元帝手负到背后打了个手势,带着焦娇换了个方向:“我们走这边。”
焦娇很明白。
虽然她们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别人看到了难免心生嘀咕,避一避也好。
焦娇吃过这个亏,心里有些紧张,就忘了注意身边人,如果她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这男人比她还紧张,神情也更紧绷。
本来人就走不过马,不知道后面骑马的那个怎么想的,半路竟然拐了弯,和他们方向一致,越来越近了!
马太快,躲不过,大家就这么突然的来了个照面。
焦娇不认识,对方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看起来是个武将,穿着贴身裁剪的劲装,背上背着箭囊,肩膀上架着弓,目光明亮锐利,坐在马上的姿势很帅气。
他出身应该不错,腰间绑着的腰带扣焦娇认识,是御赐之物,一般在校场拿了头名,或者出了什么大风头,皇上才会赏的。
可双方互相不认识,不知对方身份,也就不知道怎么见礼。
焦娇想着,路上偶遇,随便一个平辈礼算打招呼就好。
她心里很快有了打算,并没有注意到,马上年轻人一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眼立刻就不对了。
他下了马。
他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看起来想要行大礼。
景元帝很紧张,甚至有点愤怒。
好不容易做到这份上,把小姑娘给哄回来,还来?
天子什么难题都遇到过,可从未想到这一刻的尴尬,感觉心都绷的紧紧。
这下要怎么圆?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如果让小姑娘知道他骗她……
不行!绝对不行!
关键时刻,景元帝拉起焦娇的手就跑。
焦娇:……
手被人拽着,还能怎么样?
跑就跑吧,反正大家都不认识,脸也没看得很清楚,跑了别人更好忘了。
谁知他们急,下马的那个男人也急了:“皇——”
景元帝狭长眼睛眯起,指节捏的咔吧咔吧响,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他是帝王,以往手上没有冤魂,现在杀一个无辜人……应该也可以吧?
林风有点大,焦娇没听到年轻人具体喊了什么,只听到了第一个‘皇’字,是‘皇’,还是‘黄’,还是别的什么其它同音字,就不知道了。
焦娇第一个想到自己,难道别人认出了她的身份,喊的是皇后?
有些不好意思,可名分已定,私下里很多人看到她都会这样喊,就图让她高兴,结个善缘……
那再跑,就不合适了。
作为皇后,这样太有失姿态,见人就跑是什么礼数?手里还拉着一个男人。
她看着握着自己的大手,再暖,再修长好看,也是男人的!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当机立断甩开景元帝的手:“停——我们,我们不能再跑了!”呼吸有点急促,一时还缓不过来。
景元帝却皱了眉:“不许。”
他大手伸过来,周身气质和优雅温柔一点都沾不上边,说不出的霸道。
焦娇避开了他的手。
景元帝沉声:“听话。”
外面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那个年轻人追过来了,焦娇更不会跑了,把两只手背在背后,还瞪着面前男人:“不!”
景元帝不说话,她不同意,他就过来直接抓。
焦娇继续退避,可想也知道,这样纠缠下去的结果是必然的,她一个女人,力气如何敌得过会武的男人?
她有点害怕了,有雾气在眸底隐隐湿润:“你不能这样……我会害怕。”
景元帝顿住。
他不想她害怕,他所做的一切,之所以会走到现在的两难局面,就是不想她害怕,不让她难受。如果现在他就让她怕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二人第一次这样对峙。
阳光变得刺眼,风变的无情,别人的脚步声近在耳畔,气氛紧绷到令人胆战心惊。
精神高度集中时,思维变得活跃,焦娇灵台一动,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为什么他这么抵触看到别人?
可就在她即将抓住某个点,产生致命怀疑的时候,林子里的人跑过来了,竟然不是刚刚那个骑马的年轻人,而是位老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