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吗?”江准对两个小孩重复问了一遍。
两小孩老实点点头,异口同声:“累。”打架花费的体力可比操场上跑来得累,费力又伤肝。
“嗯,”江准点点头,紧接着说,“所以记住,下回能不打架就别打,有什么气,骂出来,骂到对方气得说不出话,抬不起手,才算厉害。”
俩小孩面面相觑。
“打架,不厉害也不光彩,别人看你们就跟看动物园猴子打架一样,自己打得气喘吁吁,还让别人觉得津津有味。”
俩小孩再度对视,看了看对方撕烂的衣服和自己身上一身灰尘,灰头土脸的样子,确实很难看,于是马上,两个人从对方身上起来,站起来溜回自己的座位。
江准跟着站起身,看向时栩,唇角微微上扬,居然有种邀功的得意。
时栩:……
江准起身后,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走回时栩跟前。
时栩这才注意到,江准今天又没穿他的西装,皮鞋更没有。
上回是日系清新风,这回的江准又换了种风格,大概是休闲运动风。
从运动板鞋到宽松的运动裤,再到上半身拉链拉到头的尼龙运动外套,差点以为江准是来运动会场走秀的。
时栩正想问江准到底来干嘛。
那个小女孩再度打断了她:“时老师,牛牛额头上流血了。”
时栩一震,连忙走过去查看。
刚刚打架的其中一个,牛牛,额头上小小地划破了皮,但边上,似乎有根刺陷进皮肤里。
争夺三角尺的时候,扎进去的。
那把三角尺本来就老旧,边缘的木头都不同程度劈出刺儿尖,很容易一个不当心扎进皮肤里。
“走,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就在办公室往里走,时栩带牛牛过去,江准跟在她身后。
医务室幸好有人在,是某个村委的媳妇,刚好学过点护理,年纪大了就来学校医务室看点小病症。
时栩把孩子交给医务室的人,转身出门,和江准撞个满怀。
“你吓死我了。”
时栩连退一步,她正要去找他,没想到他就在这等着她。
“抱歉。”江准笑着,丝毫看不出他的抱歉持续过三秒钟。
时栩把他拉到离医务室远了点的空地,在她办公桌面前,随手拉了把凳子请他坐下。
江准瞟了眼凳脚长短不太一致的板凳,说:“我站着就行。”
“……哦。”时栩随便他。
都来这了,还娇气。
然而下一秒,江准像是读懂了时栩的内心潜台词,把凳子搬过来,坐了上去。
“咳咳,”时栩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样,清了清嗓子掩盖尴尬,然后,第三次问江准,“你来这,到底什么事?”
“律所接了个案子,在这。”
“?”
时栩觉得江大律师没必要编这种鬼才信的谎话吧,当她三岁小孩糊弄?
“在这儿?全意的案子?”
“嗯,要看文件吗?”
边说着,江准拿出手机想要电子文件给时栩看。
“不用不用,我知道了。”
话都到这份上,时栩不信也信了。但还是太过震惊,全意律师事务所会接一个小村子的案子,还亲自跑过来接洽?
“送法下乡,响应号召。”江准解释。
“哦~”这回时栩的困惑少了几分,不过转念一想,江准为什么会被派来接这种案子,就算是普法,以他的地位,来这儿就像被发配了一样。
“你?为什么会被派来?”
江准毫不掩饰:“我主动申请来的。”
时栩:“啊?”
江准抬眼,注视着时栩:“你不是在这儿吗。”
第45章
——你到底为什么来?
——你不是在这吗。
等于,我是为你而来。
时栩心跳加快,虽然之前有过这个大胆且自恋的猜想,但江准亲口说出之后,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她慌了。
自己已经明确告诉江准,她现阶段没有复合的意思,关于他们两个的关系,甚至都称不上复合,因为之前的婚姻也不是因为“合”而形成。
所以,更准确地说,目前的时栩没有准备好接受江准向她表达的心意。
即使这份心意,她在婚姻存在的阶段也产生过,但很可惜,如今她不太想回头。
“你……”时栩想说的是,你不必这样。
不必为了她追到安慈村来。
不必把话说到这份上。
更不必让她现在做这个选择。
时栩明白最好的方式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但她说不出口,看着江准,她无计可施。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江准看了眼屏幕,来电人是同行的一位实习生胡明。
他接起:“喂?”
对面着急地叫了声“江律师”,求救一般的语气。
然后胡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对面周边的声音本来嘈杂,还得加上另一个女实习生在一旁帮腔补充,吵得江准脑壳痛。
连时栩都听到动静挺大。
胡明说完,江准无奈地回他,却是反问他们:“你们几岁了?”
“啊?”“咦?”两个实习生不懂江准突然问他们年龄是什么操作。
但还是乖乖回答。
“我二十六。”“我周岁二十四。”
两个人都是研究生刚毕业今年刚考进全意律所。
“哦。”江准不痛不痒地对他们说,“快奔三的年纪,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
“……”
电话对面一阵静默,感觉连心跳音都要听不着了。
而江准身侧的时栩一挑眉:“……”
同样无语。
联想对面打电话来求救的人怕是要气成心电图一条直线。
那头的胡明最先从挫败中反应出来,说:“好的江律师,我们明白了,我们会解决好这回小小的考验。”
听上去有种英勇就义的悲伉。
挂掉电话,江准对上时栩欲言又止的目光,询问她:“怎么了?”
语气斗转,竟然很温沉,不仅和通话时派若两然,而且和时栩印象里江大律师的做派也不太一样。
时栩对他说:“要不然,你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什么麻烦,帮一下也好。”
说出这话的时候时栩也没底气,原本以为江准会不以为然坚持自我,然而,他立刻换了口风。
“行,听你的,我过去看看。”
“?”时栩微怔。
尤其在“听你的”三个字眼上,心跳再度怦然加速。
江准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走之前,他问时栩:“傍晚放学后,我请你吃饭,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时栩答。
村子里的小学一般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放学,学生放学后,老师也没有什么全体教师例会或者课题组会议,所以,确实很空。
可是,时栩有点迟疑。
她还没想好怎么问,又听江准说:“行,傍晚见,别忘记了。”
话音刚落,江准从办公室门走了出去,一下子没了踪影。
其实,时栩想问的是,江准请她吃饭,吃什么?在哪吃呢?
据她所知,安慈村里没有任何餐馆和饭店,他们教师的三餐还是老校长媳妇承包的,而小学里六十多个学生的中餐,是每天定时有人从外面乡镇送来的。
属于爱心捐助。
江准要请她吃饭,只能到山外面的乡镇。而这段路程,必须要经过三个隧道和几条蜿蜒的山路,开车来回也得两个小时左右。
江准前脚离开,医务室的门便开了,额头上被木刺扎进去的牛牛安然无恙出来。
“好了,没事了。”送他出来的医务室张婶拍拍牛牛的脑门,叫时栩放心。
时栩蹲下身,替牛牛整理了一下打架后皱巴巴的领口:“行,没事就好,快回去上课吧。”
牛牛这小皮孩面对两个大人,学乖了,甚至因为时栩的关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头一低飞快溜走了。
“这熊孩子。”张婶哭笑不得,并叫时栩别介意。
时栩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办公室里剩下时栩和张婶两人,见牛牛走了,张婶凑上前问时栩:“刚才那人是谁啊?你男人吗?”
时栩一口气差点噎住,喘不上气来,迅速咳嗽了起来。张婶这问法未免太直白了。
“不是。”时栩否认,否认得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