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还好吗?你联系过她吗?”江凌问江准。
“没联系上。”
江凌很久没看见江准情绪中流露出这种失落了。
江凌靠在椅背上,语气软绵绵的:“听说那位时小姐的父亲是嘉大的教授,蛮有名气,现在因为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处境很不好。”
学术界站在金字塔顶端,光风霁月,最最忌讳的就是人间烟火。但凡染上一点,再细微,也经不起。现在,光光嘉海大学,就很多人在讨论时栩这件事,时栩是时教授的女儿,子不教父之过,你一言我一语三人成虎,关于时教授的学术问题已经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了。
因为江准,时栩和家人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准联系过她,但连续两天时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他开始慌了。
也就是为什么,今天他会出现在这儿。今天周一江凌要接江星星,江准便赶来了。
“听妈说,之前她建议过你,让你们结婚?”
江凌偶然提起。
经江凌一提醒,江准记忆里两天前那个夜晚的画面渐渐清晰。电话里,时栩对江准说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可以试试。结婚。
然而当时江准震惊过后,不痛不痒地一笑,告诉时栩:“时小姐,从来没和你提过,我没对婚姻没有打算。”
时小白兔在对面那头愣了好久,好久之后她反问江准:“江律师,您是恐婚?”
江准否认,他不是恐婚,而是在他认知中,婚姻没有必要。江准还解释了,即使不因为主观因素,他也不会因为客观形势所迫去勉强一段婚姻,如果那样的话,那婚姻真的成为了坟墓,断送的是两个人的生活。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继续关于婚姻这个话题,互相说了晚安,就挂了。
这时,江准的回忆断了。
幼儿园大门开了,放学了,家长们鱼贯而入。
江凌和江准到了国际小班门前,今天是班主任汪老师在教室。
江准跟江凌打了个招呼后,自己先离开,往国际班老师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只有一位老师在。
那老师恰好是上回给时栩领了一盒“十全大补”的老师。
“时老师,被叫去了主任办公室。”
于是江准又向三楼走去。
到达主任办公室,江准瞧见办公室门没关好,留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见时栩站在办公桌面前,重重地低下头。
“时老师,我们挺认可你的专业能力,但你也知道我们幼儿园,家长参与度一向很高,所以我们得尊重家长的建议。”
“视频事情出来后,小朋友家长对你意见有些大,所以,我们必须要拿出让家长满意的处理结果,希望你能理解园方。”
主任的声音从办公室中传出来。
接着,江准听到一段轻语。
时栩依旧低着头:“主任,那段视频是因为我那天喝醉了,对方江律师也被人陷害了……”
时栩的语气平平淡淡,声音没有底气,忽然让旁观的江准明白了什么叫“所以解释都会变得苍白”。
也忽然回想起时栩那晚在电话里说的,往往看热闹的人并不会在意你的解释。
就像眼前的主任,只是敷衍着略带同情的眼神看着时栩,然而并不在意她在解释什么。
过了会儿,时栩出来了。
江准在拐角没有出声,注视着她下楼的背影,小姑娘本来就瘦,今天看着她的身影,觉得格外单薄。
时栩走回办公室,江准一路跟着她。
回到办公室,已经没人了。
时栩走进办公室,顺手习惯性把顶灯打开,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晃晕了眼,时栩抿了抿嘴唇,突如其来一股酸意涌上鼻尖。
重新把灯关了。
现在,她不需要光亮。
只想躲在黑暗里。
时栩走到自己位置,开始收拾东西,得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通通带走。
咚咚——
有人轻轻敲起办公室门。
“请进。”时栩低下头抹了抹眼睛,以为是哪个小朋友的家长。
等她抬起头时,看见人还在门口。
男人一套黑色西装,从头到脚依然精致地不像话,但细看,似乎有没有平时那么精致地过分,譬如眼底有些淤青,眼睛里没了傲气骄矜,接了点地气,看上去居然顺眼很多。
“你、江律师怎么来了?”
“找你,谈点事。”
“谈事?”时栩疑惑了一秒,明白过来,“是视频的事?”
“不是。”江准垂下眸子看着时栩,对上她干净美好的眼睛,他说,“谈,谈结婚的事。”
“?”
“时栩,我们结婚。”
第12章
江准仍然记得江凌在离婚诉讼结束后对他的忠告,结婚不能靠头脑发热。
最终,他还是败给了头脑一热。
三天后,江准来时栩家接她,去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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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在去民政局的道路上,车内两个人安静了一路。
江准忍不住瞧了几眼副驾驶座,时栩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
“昨天我走后,阿姨和叔叔有说什么吗?”江准问起。
在两人决定结婚后,江准正式拜访了时父时母,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江家的两位长辈为表诚意亲自上门到时栩家,商量了一些结婚的事情。
从时栩和江准的角度出发,两人突然的婚姻很大程度是为了缓解当下的窘境,但老一辈父母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既然是要把红本本领到手,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更何况,江准和时栩统一了口径,分别告诉过双方父母,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确产生了好感,在一起是迟早的。
所以昨天在时家,双方家长碰面之后谈了整整一天。
时栩旁边看着,似乎,还挺,愉快。
愉快地出人意料。
到了晚饭时间,两家人兴致勃勃找了家饭店围坐一桌,相谈甚欢。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江准问的这个问题,时栩怎么觉得像是未过门的女婿异常在意岳父岳母的看法似的。
时栩想了想,老实说:“我爸妈没说什么,就简单嘱咐了我几句。”
江准有点好奇:“嘱咐什么?”
时栩犹豫了一下,用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嘱咐我,别忘记带户口本。”
“扑哧——”江准没忍住笑了出来。
害得时栩两边脸蛋涨了通红,赶紧闭上嘴。
午休时间到达民政局,江准带着时栩直接上楼,走了几步停在一间办公室前。
江准敲开门,朝里面叫了声:“李主任。”
“江准来了?快进来。”李主任大概五十岁上下,但精神状态很不错,加上常年保养,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
李主任立即迎上去:“你这孩子怎么叫得这么见外。”
江准笑笑,敷衍过去。
李主任客套后,笑眯眯说起:“江董已经让人跟我找过招呼了,说你想低调一点。”
“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思想,我们是跟不上咯!”李主任热络地打趣道,“办个结婚证,怎么还藏着掖着,放我们以前,巴不得买个鞭炮在家门口放呢。”
李主任一副跟你很熟的样子,开起玩笑,江准听着不痛不痒,除了有点不爽快。于是,他淡淡笑着接了句嘴,说:“李叔这主意不错,可惜没办法,现在禁烟花爆竹。”
李主任一愣,没法接续接话茬了,只能尴尬一笑,说带他们走程序去。
时栩在旁边看戏似的看在眼里,莫名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不由扬起唇角。江准瞥见,问她:“笑什么?”
时栩笑容一收:“没。”
江准眼里多了几分兴致,逼近几步反问小白兔:“笑我?”
“我没有,我,我笑我自己,”时小白兔又被逼急了,慌忙间她随口一说,“我,我今天把自己嫁出去,我开心,我笑不行吗?”
听听,时栩又讲了什么触目惊心的鬼话。
说完后,时栩把自己说懵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这下江准眉欢眼笑,真的被逗笑了。他算是明白了,逼急的兔子会咬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实际上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急慌了的时候原来如此语出惊人。
缓了会儿,江准微微弯了弯身子凑近时栩通红的耳垂边,他说:“笑,挺好的,比哭好。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会在这儿被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