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王磊四处看一看,“这里环境很简陋啊,你吃什么?”
“偶尔下山买点青菜,我吃得也不多。说真的,我宁可吃糠咽菜,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
我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想了想,跟张兰芝说,“你住在这里,不合适。你不想你女儿吗?”
“想,哪个当妈的会不想。”张兰芝垂下眼睛。
“我猜,你住到这里,你公婆其实不反对的,是吧?”
“嗯,他们说我一身晦气,要多烧烧香。”
我叹气,“你真是被他们卖了还在帮他们数钱。你男人在这里摔伤的,这里翻修是谁出钱?村里有出吧?镇里有出吗?你男人家里会找谁要赔偿?我听你讲的这些,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德性的人,把你推到这里住着,十有八九会再去找政/府敲竹杠。”
张兰芝有点为难,“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那,我换个庙……”
“你就没想出去打工吗?就算婚离不了,出去做事,也自由啊。”
张兰芝摇头,“我们村里也有两口子打架,女人出去干活,男人老找她们要钱,还打人。她们跟我说,出去又没有技能,工作不好找,很容易走歪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名声不好。”
我们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又喝了一杯茶。中途王磊几次想开口,但什么也没说。我望着后面的佛像,对王磊说,“你说,我们三个怎么就这么巧,刚好在庙里遇到这么一桩事呢,这是不是菩萨的指引啊?”
王磊笑了笑,点点头,下了个决心似地说,“也许这就是佛缘,是菩萨的意思吧!”他起身给张兰芝递了一张名片,“张姐,我在南方工厂里,有点儿职务,刚好我那个车间缺人,你愿不愿意来试试?待遇也还成,就是辛苦些。”
张兰芝有点儿犹豫地接过去,“南边儿,有点远啊。”
“正好啊,有点远,你婆家人也找不到你。你要是舍不得女儿,等过个两三年挣了钱,说不定也可以接她到城里去上学。”王磊的口才一如既往。
张兰芝没有表态,紧紧攥住了他的名片。
王磊说,他明儿个就走了,上午十点钟的车,如果她考虑好了,就去车站找他。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老黑开车,王磊坐副驾。
王磊在前头打电话,我在徐清的腰上掐了一下。
“做什么?”她吃痛地瞪我。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徐清凑到我眼前,“生气了啊?”
我摆着面孔,没理她。
有下属在跟前,她没有很放肆,如果忽略掉她挠我手心的小动作的话,“怎么了啊,谁惹你了?”
“呵,还不是某个吃我的喝我的,完了还利用我的那个白眼狼!”
她笑一笑,倒是承认得快,“哎,他家里闹得厉害,只差没闹到省里去了,你也知道的,维/稳,维/稳,向来只有劝和的,所以只好派你这种劝分小能手上场了。”
“承蒙你夸奖啊,你就不想听听张兰芝怎么样了。”
“是跟他去南边吧?”徐清朝打电话的王磊瞥一眼。
“你连他算计进去了。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喊我来这么远的山村小庙,哼!果然没安好心。”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徐清只是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歪头同我咬耳朵,“你说我买个车怎么样?就是工作不太确定,房子不知买哪里好,买了车短期内也买不起房了,你觉得先买车还是先买房的好?”
我挺不解的,“怎么突然要买房买车啊?”
徐清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显得比较有出息。”
感觉到王磊似乎往后面看了一眼,我想了想,“房是个固定资产,车是个易耗品,你到省里买个房放着嘛,挨着我那套,咱们做邻居,反正一线城市跌不到哪里去,车的话,你坐老黑的就行了嘛,经常去村里,路又不好走,有点危险。”
老黑赶紧表忠心,“我随叫随到,徐书记要是有其他事,镇里也随时可以调车的。”
徐书记似乎有点小情绪。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啊。
路上老黑还说,很少看到徐书记这么笑,这老黑,眼神一定不太好。
☆、第31章
听说张兰芝第二天还是跟王磊去南方打工了。
王磊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欲言又止,没说太多,只说以后我若去了南边儿,一定要联系他,他一定好好招待我。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我爽快地答应下来。
俗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过鹰山的事故,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了前来观光游玩的游客量。但事情过后,它的神秘和危险,似乎又被更多的人知晓,在经历一个小低谷后,那些身体里充满挑战欲的游客,又热闹了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客房还不一定订得到。
我店里这几天也住满了,其中有几位客人都是李光亮的客户。李光亮知道我就在镇上开民宿,过来看过一回,说是很喜欢这儿的环境,后来经常早早就跟我预定房间。看得出来,他的农机生意很好,这些客人里,有来跟他取经的,有来采访他的,还有找他谈生意的等等。
基本都还算是有点儿闲钱的人,有些人谈完了事情,也依然会在古镇逗留。
据说这地方,历史悠久,以前出过几个显赫王爷之类的。有些乡民家中,甚至用着一两百年前的盘子给狗盛剩饭呢。这些逗留的客人中,有不少人有点收藏的小爱好,走街串巷,希望自己的运气好,能捡了个大漏。
跟李光亮做生意的客人里,有这么一位先生,大约四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锃亮,手戴佛珠,脚穿布鞋,反正整个人显得,呃,就是佛里佛气的。
老先生喜欢和店里的年轻人交谈,不看脸的话,他那声音真的充满了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他说,人这一生啊,要看淡名利,淡然人生,能住五星酒店,能住茅草毛坯,山珍海味能吃,酱油拌饭也是享受等等,一众小年轻们听了,仿佛找到了人生真谛,纷纷称赞他是大隐隐于市。
我心里头有点小不爽,他这分明是看不上我的酱油拌饭呐!
不过付了钱的顾客,就是上帝,人家喜欢来这里淘古玩,顺便启迪一下年轻人的智慧,那是人家的事。
年轻人喜欢围着他讨教,好学是个好事。只是正好学的年纪,却要显得那么豁达从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徐清随口一说,年纪轻轻的什么都还没拥有过呢,就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太假了呗。我点头称是。
这位先生在古玩方面的知识确实很渊博,我没事的时候也听几句,长长见识,他在我这住了小半个月,听了不少关于他捡漏的故事。
比如有一回,他路过一户人家,那家人正在大扫除,扫除了很多垃圾。他看到里头有一面铜镜,包浆老成,做工精细,还保存得很好,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个宝贝。主人家以为就是个铜镜,他花两百块钱跟人家买,人家看他跟看傻子似的,结果,那镜子现在市值十多万了。
还有一回,他去办事,半路下雨了,他就在一户棚户区的居民那里躲雨歇脚。聊天的时候,那户人家的男人听说他喜欢搞收藏,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大罐子,对他说,这东西我工地上挖地基挖出来的,破了个口子,没什么用,你给我买两盒烟就给你,他就掏了两包芙蓉王换回来那个大罐。后来请专家一鉴定,哎呦,是个明初的永乐青花大罐,要是没破口子,那得卖上百万呢,就算有点残缺,几十万也没问题。
……
听得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呐,哈喇子流一地。可不是,这种故事,人人都爱听。生活已然艰难,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甚至于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也想捡个漏什么的了。古镇上,一些买卖古旧东西的古玩店,悄然兴起。
我个人觉得,这种捡漏的想法有点天真。你看,就算这地方再古老再封闭,好歹也通了电通了网,现在电视上的寻宝栏目这么火,家里有那么点上年代东西的,都宝贝得紧,以为都能卖个几十上百万的,谁舍得给你。说不定啊,你前脚瞧上人家喂狗的盘子,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抱在怀里,开始憧憬自己过上有钱有房有情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