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们比起来,魏丞打个架逃个学,都算得了什么啊!何至于就变成了疯子?
于是,谢蓁想了想,斟酌着说:“其实这个事,我觉得吧……得看站在什么角度想。很多人活着的时候被认为是疯子,死了反而被当作神仙受人追捧……人还是那个人,从来就没变过,变的只是世人的价值眼光而已……但眼光这个东西,我有一位表哥说过,就是个屁,根本不值一提!”
她这一通话说得实在太顺,以至于自己都没觉得带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说了个粗俗的词,才赶紧一把捂住嘴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很不好意思。
她在旁人面前都故作正经惯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魏丞这个人本身就是个随性而为的,连带着她和他在一起时也放松了警惕,难得流露出平时轻易不得见的可爱和慌张来。
她这小动作自然没逃得过魏丞的眼睛,一笑,原本故作的冷淡便散了,不舍地放开她,怪别扭:“ 课也不好好上,整天的瞎跑什么,我还会出事不成?”
少女睫毛扑闪,用犹疑的神情告诉他:我觉得你会。
“可是,毕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害你上了热搜啊。”她把照片的由来,以及自己对于发帖人的猜测简单说了几句,“可能是我们班上的哪个同学……你要查吗?要不我去告诉老师?”
“……算了。”一张照片而已,查它干什么?
反正魏家都认定了是他的错,而且,比这大的事情他们都压得下来,这又算什么?
让他感动的只是眼前的她。原来,他在这世上并不是孤立无援。
“谢蓁,我不疯。”
“我知道呀。”
“我也不会变成疯子。”
“……嗯?我相信你……可是,是谁说你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魏丞这才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明明灭灭的镜头。
这是十几年前的老剧了,最火的时候出过光碟,只不过那时候的存储技术还比较落后,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光碟加起来有一大堆,他只留了其中的一部分,翻来覆去地看。
红衣的女演员那时候才刚满二十,天庭饱满五官立体,一张脸满满的胶原蛋白,美得明艳张扬,和现在千篇一律的小花旦完全不同,哪怕是十几年前的渣像素,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一颦一笑都颇具灵气。
“那是我妈。”魏丞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惜所嫁非人,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回家相夫教子。我才九岁的时候,她就从医院楼顶上跳下去,医生说是抑郁症,好好治还能救……但我爷爷……直接把她送去了精神病院。她是被活活逼死的。”
这些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时候他自己也还小,稀里糊涂就听信别人的话,真以为自己的亲身母亲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他虽然没有嫌弃过她,但也没有为了挽救她的性命,做出过什么实际的行动。
所以他才自责,得知真相后才越发愧疚,放浪形骸。自以为折磨了自己,折磨了魏家,就是对母亲的补偿。
然而是女孩儿告诉他,他从来都是他自己,只不过因为别人的眼光,才变成另一个模样。
他故意和魏家作对,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他们好过,实际上殊不知,正是这种作对的心理使然,他自以为跳脱出了他们的束缚,实际上还是在他们的价值掌控之下,以他们的标准,做着他们不喜欢的事。
瞧瞧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逃学,打架,赛车……要是再坏一点,他就彻底和她失之交臂,再也没办法追上她了。
有很多东西堵在心里,他想说,可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该怎么说。于是懊恼地狠狠皱眉。
下一秒,一股温甜馨香的暖气幽幽萦绕过来,谢蓁踟蹰了一下,迈出的脚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半边身子:“不怕哦,都过去了……”她拿以前哄小外甥的调子哄他。
他虽然没有具体说他家里以前的事,但豪门大家族里面,来来去去的不总是那些?
“所以你要变得更好啊。不能学你爷爷,学你爸爸,你要做一个好人。”
屏幕上的光线闪了闪,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细密卷翘的睫毛一弯一弯,笑得纯白无害。
“对了,我还要给你这个。”
她取下书包,费力地掏啊掏,终于在最里面一层掏出一条五彩丝带编织的什么东西来,放到魏丞手心里。
“这是什么?”他拎着那东西打量,仔细一看,原来是条用青红白黑黄五种颜色的丝线编成的带子,工艺精湛,只是戴在手上恐怕会有些娘。
“这是长命缕,可以辟邪的,你戴上它,它会保佑你一切顺利。”
可惜她向来不擅长手工活,要不然,还能编得更好些。
魏丞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盯着手链看了许久,心里漫起几丝天意来:“这么迷信啊……”
可还是珍而又重地把它收起来,扬起嘴角:“放心吧,我会好好带着的。”
第48章
“那我就回去啦。”谢蓁说。
她可是专门请假出来找他的, 现在人找到了, 自然要回去上课, 下午还有一节数学, 老师说好要讲随堂测试的试卷, 她可不想错过。
魏丞回卧室穿上外套:“一起啊。”
“可是校门口不是有记者吗?”
“怕什么。”
他不信魏家人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事要是捅出去, 舆论一发酵,不仅去世的魏老爷子声名不保, 搞不好还会影响他几个伯父叔叔的仕途, 他们会放任不管吗?
更何况秦桑好歹还算个名人, 虽然只演过一部电视剧, 但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简直是一炮而红,国民度还挺高,要不是嫁入豪门为爱息影, 魏家又家大势大,对舆论的管控严格, 熬到今天, 再差也是个影后了。
他关掉电视,把窗帘一拉:“走吧, 陪你去学校。”
谢蓁点点头, 没再反驳。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 哪怕是白天,走到外面也见不到几个路人。
谢蓁直到走出来,才转头看了看后面稍有破败的老小区:“魏丞,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啊?”
他挑挑眉:“怎么?嫌弃我寒碜啊?”
“不是啊,就感觉你……房子面前还有个小菜园,挺有意思的。”她笑眯了眼,说他,“像个老爷爷。”
是不是得了空,还要拿个水壶去菜园子里浇水啊?
她歪着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戏谑。
魏丞:“……”
妈的。这丫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然而郁闷着郁闷着,突然就乐了。
“那房子是我外婆的,我妈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原来这里是教师家属区,后来老教师们都退休了,闲着没什么事干,干脆就在空地里开荒,种点小菜自己家里吃。”
想他刚搬来的时候,甚至还有热心老太太隔三岔五白地上门送他萝卜白菜,可惜他也不会做,碍于心意收了,在冰箱里一放十几天,回头还得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出去扔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谢蓁就弯着嘴唇听着。
原来,他根本不像校园传说中的那样坏。他不坏,他一直都很好,对待老年人能有这份耐心,那就是很难得的。
回了学校,两人也没再多说,各自回了班级。至于要怎样揪出幕后散播照片的人,魏丞也说他自有办法,叫她不要操心。
谢蓁当然是不会反对,赶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小跑着进了教室。
圣诞节当天上课,老师们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底下的学生们开始坐不住了。那些渠道灵通的,更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消息,说三里外的翰林今天就不上课,全校统一放假,学校还提供场地给他们准备圣诞舞会。把公立学校里面的一干学子羡慕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回头转读艺体才好。
唯有谢蓁心态照旧,坐下来就能几个小时不挪窝,安安静静地做题改试卷。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这种宁静被课桌里震动不休的手机给打断。
谢峤在电话那头委屈得要哭了:“姐,你今天可一定要帮我!不然我没法做人了!”
想起来他还咬牙切齿,以前和魏丞玩得好的时候,学校里女生传他和外校大佬搞基,他听了不以为耻,反还觉得美滋滋——这年头,只有关系近到一定地步的,那才叫基友。其余的,都特么是不靠谱的塑料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