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格格拽着阿灵阿的手臂,一边说一边往里拖:“他们这回都肯让你在国公府的正堂里拜堂行礼了,那就是知道好歹肯让一步了。何况今儿我人都在这了,你这话说了就是不信我?”
阿灵阿说:“小七不敢。小七只是把最坏的先同您说清了。”
十五格格继续拖着他往里走,一边无奈说:“行了行了,他们敢找你们麻烦,我立马找他们麻烦,快点进去吧。”
十五格格领头,珍珍和阿灵阿跟在她身后,三人一齐进了祠堂祠堂。
祠堂祠堂里供奉着钮祜禄氏额亦都一系五世的先祖牌位。这间屋子阴暗森幽,除非过年过节冬至清明与祖先忌辰,平日里除了守祠堂的仆人进来为长明灯剪灯芯,连只老鼠都溜不进来。
今日不同的是,除了一排不会说话冷冰冰的牌位外,屋子里有男有女满满当当地站了两排人。
这其中珍珍只认识三个人,佟三格格就不用说了,另外两个男的就是从前在宽街门口见过的那两个骑马招摇过市的少年,他们如今长大成人,但容貌没什么太大变化。
佟三格格站在其中一个人的身边,珍珍立马就知道那定是行四的颜珠了。
那另外一个一脸倨傲的就是如今的国公爷,遏必隆三子法喀。他身边也站了一个衣着贵气的妇人,珍珍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她总算是知道攸宁之前那句“赫舍里家的大马脸”是什么意思了。
法喀对十五格格倒称得上客气,上来抱拳作揖。
“十五格格,您今儿本不必来,我既容了他们在国公府成亲,自然不会不让他们来祖宗跟前磕头。”
法喀倨傲地扫了一眼阿灵阿。阿灵阿把头一撇就当没瞧见。
十五格格眉心微微一拧,全当没闻着法喀话里的火药味。她转身对阿灵阿说:“行礼吧。”
阿灵阿拉着珍珍跪下,冲着香案上摆满了的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国公府的仆人端了茶来,珍珍端着茶先走到了法喀跟前,冉冉一福。
“三哥请用茶。”
法喀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也没看珍珍一眼,胡乱一伸手,好巧不巧的,他的手刚好就打在了茶盅上。珍珍一个没拿稳,茶盅里的茶泼了出来,珍珍被烫得手一松,茶盅应声摔倒了地上,碎瓷片和泼出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阿灵阿冲法喀怒吼一声:“你做什么!”
一把将珍珍护到身边,抓过她的手紧张地问:“怎么样,烫着没?”
珍珍摇头说:“我没事。”她目光往始作俑者身上轻轻一掠,转头对阿灵阿说:“他不是故意的。”
珍珍口中的这个“他”——国公爷法喀,这会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原来老七这个包衣出身的媳妇竟然是个如此标致的美人,到底是传说中后宫第一美人德妃的亲妹妹。
阿灵阿黑着脸说:“敬什么茶,本来就不该折腾这劳什子的事,咱们头也磕完了能走了。”
他露出一副要带珍珍马上就走的架势,此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小七爷,这茶没敬完,你准备上哪去?”
说话的正是那佟三格格。
阿灵阿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说:“我媳妇的茶已经敬完了,是你们不要砸在地上的,我看也没必要再敬了。”
第71章
佟三格格瞥了那一地的碎片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国公爷不是有意的,你媳妇也没伤着,小七爷,您也不是这般没有肚量的人吧。”
阿灵阿心里呵呵冷笑了几声。他很想说,对,事关他老婆他就是小鸡肚肠。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张口,十五格格抢先说:“小七,我刚在旁也都瞧见了,你三哥确实不是故意的,既然今儿大家伙都站在了祖宗牌位跟前,过去的成见就都暂且放一放,咱们把该行的礼都行完吧。”
十五格格转头又问法喀:“小公爷,你且说一句,刚才的事你可是故意的?若不是就冲七福晋赔个不是吧。”
都是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相处了十几年,法喀是个什么脾气性子屋子里其他人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小就是被舒舒觉罗氏娇惯着长大的,哪里会赔不是?就是在皇上跟前,他也是宁肯直着脖子站着被砍头也不会服软的人。
几个弟弟们看好戏的眼神顿时就飞到了法喀身上。佟三格格的嘴角边更是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法喀僵着脸道:“弟妹,对不住。”
他这短短五个字说起来活像要了他的命似的,但到底是说出来了。一屋子的人惊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只有一个人,不置一语地把这一切瞧在眼里,默默地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十五格格切不管法喀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小七,你也听见了,咱们把这敬茶礼行完吧。”她转头眉头依然皱成山峰,一脸不满地对法喀身边的福晋赫舍里氏说:“公夫人,命人再沏茶来吧。”
公夫人赫舍里氏此时方才像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招呼仆人来把地上的碎瓷片给扫了,又让她们重新沏茶。忙乱之中几个奴仆手脚慢了,赫舍里氏不高兴地在一屋子人跟前还骂了几句。
十五格格见状眉心一皱,暗暗摇头。索尼这样一个八面玲珑又禅修善舞的人精,怎么家里的姑娘就这等水平?
俗话说长嫂如母,若赫舍里氏聪明些,从旁劝慰法喀和舒舒觉罗氏几句,那前院后院也不会势同水火到今天这个地步,族里那些人又何须请她来居中协调。
舒舒觉罗氏也是,这样的媳妇她也不好好教一教,幸好这都是自家人,要是在外人跟前且不丢脸?
她转念一想,顿时就想明白了。这舒舒觉罗氏原来是国公府的侧福晋,从前国公府的事都是遏必隆前头两位出身宗室的福晋在打理,尤其是颖亲王萨哈廉长女县主娘娘,嫁给遏必隆的时候已经是二婚,为人成熟稳重,执掌国公府中馈的时候人人夸赞,把舒舒觉罗氏治得更是服服帖帖的,她自己没有孩子,舒舒觉罗氏因为肚子争气彼时甚是得宠,在她跟前却也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佟佳氏冷眼旁观,神色中掩藏不住不屑。就她赫舍里氏这水平,还想当国公府的女主人、钮祜禄氏的当家主母?她们两姐妹,一个当上元后一个当上国公夫人,哪个都是德不配位,不过就是仗着她们死了的祖父索尼是宫里头那个老太太的心腹,才有了现今的地位。
可索尼都凉了快二十年了,索家如今又成了那般不争气的德行。风水也该换一换了,是该轮到她们佟佳氏了。
等茶重新沏上后,珍珍又敬了法喀一回,这次没再出岔子法喀顺利地把茶盅接了过去。赫舍里氏同珍珍没什么冤仇,法喀既然接了茶,她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他两完事了,接着就是颜珠夫妇了。颜珠倒是对珍珍十分客气,喝过茶还特意对珍珍说了一句:“多谢七弟妹。”
比起法喀的倨傲无礼,颜珠的态度可能称上谦和有礼,而且他是这间屋子里头一个会对她说“谢”字的人,珍珍心里对颜珠有了个中肯的评价:此人虽然生在勋贵之家养了一身这时代贵族子弟的常见的臭毛病,但倒不是个坏人。
敬完颜珠,接着就是咱们伟大的四嫂佟三格格了。
当年她在慈宁宫花园对珍珍那句句的挑刺言犹在耳,尤其是那不欢迎包衣入门的话,她说的时候定没想到有今日吃珍珍茶的这天。
珍珍抱着十足十的戒心,特意挑了一杯不怎么烫手的茶端手上。
要知道刚才阿灵阿都准备带她走了,却硬是被佟三格格的几句话给叫住了,怎么想她都是另有盘算。
“四嫂请喝茶。”
出乎她的意料,佟三格格这次半点为难她,爽快地接过茶盅,茶喝完之后她竟然拉着她说:“七弟妹,咱们嫁人之前在宫里就是老相识了,往后可要时常过府来找四嫂玩啊。”
她那语气中的殷勤笼络之情恶心得珍珍鸡皮疙瘩爬满身。可要论演戏,珍珍也是不输人的。她于是回了一个谦逊的微笑,说:“四嫂客气了,只怕我不懂规矩打扰了四嫂同四哥。”
颜珠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眼神,佟三格格笑得到欢快,轻拍着珍珍的手说:“七弟妹真是会心疼人的,连咱们哥嫂都心疼,想来在家也必是会心疼小七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