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凰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试探道:“你醒得真早。”
林缜微一颔首,语声清润:“是。你也起得很早。”
她有点惊恐地看着他,如果这番对话发生在一两个月前,她肯定是不会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林缜平日对待她的和煦态度,现在才明白,他那种柔入春风的态度到底是多么稀罕:“……你,没事吧?”
林缜长眉微皱,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只是……”他的脸上露出就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只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些什么东西。”
李清凰目瞪口呆,她想着,不会事情当真跟她想得一样吧?再联想起昨日他莫名其妙地昏迷,后来的头痛,这些细节都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一个后果。她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见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而避开之后,他还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手,似乎也在质疑自己为何要躲开她。
就在气氛几近凝结的一刻,林缜摇摇头,站起身来:“我去打热水来。”
最后来送热水的人并不是林缜,而是予书。她捧着水盆,笑意盈盈:“少夫人,该洗漱了。”她到底也有些疑惑,便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平日里少爷都是亲自端水来的啊,怎么今天……”
李清凰当然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可是她还能说什么?事情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什么都不能说。
李清凰洗漱干净,又让予书帮她挽了一个发髻,方才问:“刚才少爷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予书不太确定地回答:“倒是没说,可能是去老夫人那里了吧……”
这真是太奇怪了,若是往常,少爷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必定也会跟少夫人一道去的。她只能建议:“少夫人也该去老夫人那边了吧?”
李清凰望着铜镜里的人影,缓缓嗯了一声,又站起身来:“去。”
等她到了林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正命人把早点摆上桌子,看见她来了,就连眼角那一道道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容娘来了,正好一道用早饭罢。”
李清凰笑道:“我可不是贪吃,来祖母这边蹭早点的,却是来服侍祖母用饭的呢。”她正巧和林缜看过来的目光打了个照面,两人对视片刻,却是林缜先回避了她的视线。林老夫人的主屋里光线正好,就连面部的一点细微绒毛都能看得纤毫毕露,这一夜过去,林缜面色憔悴,就像是突然大病一场。
林老夫人忧心匆匆地望着他,问道:“阿缜,你脸色不好看,要不今日再请大夫来把把脉?”
林缜盛了一碗粥,送到林老夫人面前,勉强笑道:“祖母不必担忧了,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既然没睡好,那就不要来请安了。”林老夫人最心疼这个孙子,一听他说昨晚没睡好,哪里还坐得住,“吃完早饭,再去睡个回笼觉,知道吗?”
林缜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李清凰站在林老夫人身边,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帮她布菜。林老夫人才吃了一个银丝卷,就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疑虑更甚:“阿缜,你怎么没帮容娘盛粥?还有容娘,祖母知道你孝顺,咱们一家人吃个早饭,哪有这么多规矩呢?”
林缜经过林老夫人提醒,这才从先前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立刻站起身来又盛了一碗粥,还夹了她喜欢吃的小菜到她的碗里。只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紧绷,似乎不是让他夹菜,而是让他拿着刀去杀敌。
李清凰就像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一般,还朝他笑了一笑。
林老夫人所坐的主位并不能看见林缜的情状,她见李清凰神色如常,这就放宽心来,她之前看着这小两口平日里的相处,无需作态就能看出他们俩人的感情不错,刚才林缜异乎寻常的表现让她产生了一缕疑虑,可现在看来,哪里有什么异常,这不就是跟平常一样吗?她一边感叹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边又笑眯眯地看着李清凰吃饭。
李清凰吃饭的仪态堪称完美,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其实她不光是仪态好,吃得还很香,每回都把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林老夫人是苦出身,最见不惯有人浪费粮食,尤其是林缜考中状元升官之后,林家也跟着飞黄腾达,更是看不得家里人浪费食物——不过才富贵了这么几年光景,好的没学到,铺张浪费的坏毛病却已经学会了。
用完早饭,林老夫人就立刻赶林缜回去休息,李清凰上前一步,轻轻挽住他的臂弯,乖巧道:“祖母你放心,我会看着阿缜休息的。”她是习武的人,对于周围人的肢体神态都是异常敏感,她方才挽住他的手臂,就感觉到他半边身体僵硬起来。从前他们也有过肢体接触,那时候他就算僵硬,那也是因为脸皮薄而害羞,可现在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
他们一走出了林老夫人的院子,李清凰立刻放开了他的手,她抱着手臂,仔仔细细审视了他一遍,点点头:“我大概猜到你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下,今晚我们再谈这件事,可以吗?”
第181章 099长相思(3更)
虽说只是猜想,可她几乎都能做出判断了。
李清凰坐上了林家的马车,让马车驱车赶往平远城外的林府。
林府忽遭大难,女主人陈氏犯了重罪被下了狱,陈氏亲兄长的小妾水晚柔还是她的帮凶,甚至意图在公堂上杀死自己夫家的嫡女,林举人一回到家就一病不起,仅仅过去两日,林府上下人心浮动,一些拿着短期工契的家人纷纷离开,而定了死契的走不掉,却完全没心思干活了。
整个林府盛极而衰,华厦将倾。
李清凰踩着冷清门庭外的落叶缓缓走进林府,虽有门房帮她去通报,可又迟迟没有回应,她等不及,便径自往后院走去。
她还没走到林思淼的主院,便迎面碰上了林碧玉,父亲病重,母亲下了牢狱,她却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襦裙,戴着华贵的首饰,趾高气昂地挡在她的面前,讥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却没想到会这样快。你今日是来求我的吗?”
李清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来求你的?”
“难道不是?”林碧玉啧啧称奇,“姐姐啊,从前你可是从来都不愿意回这个娘家来的,可是今日一大早便主动登门拜访,可见你遇到了麻烦事,不是吗?”
李清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是来求你的。”
林碧玉不屑一顾。不过嘴硬而已,却还妄想垂死挣扎。
林碧玉早就服下了母蛊,她的母蛊在昨晚便跟子蛊隐约产生了感应,而就在刚才,那种若有若无的感应变得更加清晰。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子蛊对于母蛊急迫的追寻,只是这种迫切的感知暂时被人为地压制住了。这感觉无比奇妙,难以言喻,但她就是知道,就算她现在不能和林缜见面,他也一定会来见她。
林碧玉道:“若是你诚心跪下来求我,或许我还能为你指一条明路,我们到底还是姐妹,我怎么会眼睁睁看你过得凄惨?”
光是看着林容娘落得凄惨下场又怎么够?起码也要把她踩到尘埃里,再也抬不起头来,林碧玉想道,她心中充满了恶意和快感,就算在这之前,她吃了多少对方闷亏,现在终于还是要还回去了,母亲至少有一件事说得对,不能只盯着眼前那一小片方寸之地,要把目光放得更加长远,一时得失根本就不重要。
“从前你被褚秦背弃,如今你又要被自己的夫君抛弃,你这辈子是有多可悲啊——”林碧玉只觉得眼前一暗,剩下的恶毒全部堵在喉咙口上再也吐不出来。李清凰捏住了她的颈,手指用力,直接捏得她的喉骨咯咯作响,她手臂运力,一把将林碧玉提了起来。林碧玉双脚离地,不断地用力蹬着,空气不断地从她的肺部被挤压出来,她不自觉地吐出了舌头,俏丽的面容变得紫涨。
——她想要杀了她!她真的打算亲手掐死她!
在此时此刻,林碧玉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甚至,她莫名地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她面前的那个人还是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林容娘吗?她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怎么会敢对她做出这种事来?
突然,卡在她的咽喉处的手指松开了,她像一堆垃圾一样被人甩在地上。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了她的肺部,她急促而贪婪地呼吸,甚至还呛到了,咳嗽个不停。李清凰拂开衣摆,单膝跪地,用一种冷冰冰的、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她,就好像毒蛇盯着青蛙,经验丰富的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我的确是暂时拿子母蛊没有办法,但是我却可以杀了你——杀了你,母蛊就死了,你说子母蛊会不会就此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