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傲对此卦极度怀疑,可巴争的卦向又从未出过错。他当然知道囚龙是谁,也当然知道煞惊四方所指为何。这些年为了稳定朝局,为了让自己能够有儿有女,他抓了无数形父,也杀了无数形父,后宫妃嫔更是三五日便有人或疯或死。巴争早在他进宫当日就曾说过,宫中煞气太重,一入夜尽是冤魂。
没想到这些冤魂不向他来寻仇,却盯上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不甘,便问巴争:“何以需囚龙出席方可压制?孤王乃真龙天子,还不如一条囚龙?”
巴争仰头看他,反问:“陛下真乃真龙天子么?”一边说一边摇头,“陛下是龙子,却不是真龙天子。此言旁人不敢讲,但巴争必须得说,陛下自己也心知肚明。”
淳于傲气得要做几个深呼吸,才不至于把火气发到巴争头上。他知道巴争说得是对的,这个皇位是他抢来的,真正要被传位之人是死牢里的那一位,也就是卦中所说的那条囚龙。
可是他不甘心,“这么多年了,孤王治下的歌布不比从前差,反比从前更好。孤王自认为即使当年是他坐到那张龙椅上,所为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孤王。”
“那也只是猜测,事实如何谁也不知,因为没有那个即使。”巴争告诉淳于傲,“其实这一个婚卦我本可以不卜,国君也可以不信,于国运并没有多少影响,所能影响到的也只是圣运公主一人罢了。而之所以我卜了,是觉圣运公主是您心里份量最重的人,至于您信与不信,便只看圣运公主的一生,您忧与不忧了。”
巴争行了礼告退,淳于傲站在大殿下,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终于有了反应时,想着人问问那巴争昨晚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可他向谁问呢?一整个皇宫的暗哨都中了迷药,到现在都还没醒,他始终忘不了昨夜从琴扬宫里出来之后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整个皇宫里就好像只有他一人般,静得叫人害怕。他丝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候有人远远放上一箭,他完全没有任何躲过的可能。或是突然宫出冒出一两个刺客,他除了亲自迎敌,再没有任何帮手。
所有他的人都叫人放倒了,一路走来,角落里都是昏睡的暗哨,对方就是这么无声无息地进了歌布皇宫,就在他将宫中守卫多布了三倍的情况下,还是把他这皇宫料理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人,如果昨夜他被找到,焉能有命在?
所以他不能被找到,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从来不在固定的地方睡觉,秋风殿的龙榻上从来都没有过他的影子。都说狡兔三窟,他在这皇宫里最少也得有三十窟,且都是极其隐蔽的,绝不在任何显眼之处。
床底、暗室、地下、顶棚,所有能建密所之处他都建了,每天都会换地方休息,怕的就是有人寻仇,怕的就是在睡梦之间,有人要了他的脑袋。
白天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到了晚上,他就成了一只胆小的老鼠。那些他杀过的人害过的命,总是会在他眼前晃悠,他总是会陷入到一种幻想当中,觉得那些冤魂一到了夜里就会来找他索命。特别是孟书和的死,一个月了,他已经连做了一个月的梦,不是只有一颗孟书和的脑袋来找他报仇,就是孟书和那具没了头的尸体压在他的身上。
他很恐惧,甚至有时候早上醒了都会觉得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就是这两天。他千防万防的人居然坐着孟家的马车进城了,当探子将孟府门口下了车的新小姐的画像拿给他看时,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白鹤染本人,但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因为太像淳于蓝了,他远嫁到东秦的妹妹,这对母女简直太像了。
白鹤染来了,还成了孟家的新小姐,这让他的恐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这两晚都在担心白鹤染会夜探皇宫,甚至他都想到了,只要让白鹤染找到他,就一定会杀了他。
他害怕,他怕死,所以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睡觉,他就不敢闭眼,怕的就是一闭了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于是他去找琴扬,只有琴扬的琴音才能平抚他的心境,才能让他的心不再颤抖。可是他没想到,白鹤染居然也找到了琴扬宫,且就站在窗子底下。
他当时吓得要死,腿都在哆嗦。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对琴扬公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曾听人说起过,东秦四皇子的琴技亦是天下闻名,灵云先生亲自指导出的琴技,不但能奏出优雅曲调,还能定人心神,惑人心智。
他突然意识到白鹤染进宫来有可能不光是来找他的,也许也是在找另一个人,一个以琴扬公子的身份隐藏到歌布皇宫里来的四皇子。、
如果这琴扬真的是那东秦皇子,此番二人见面,定是要一起把他这个国君给擒住了。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想这些时,因为害怕,下意识地就屏蔽了呼吸,整个人以一种假死的状态缩于屏风后面。
这种假死之法是从前林家人教给他的,是一门保命的本事,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坐上了国君之位,再不会遇到需要以假死状态才能躲过的危机。直到他在琴扬公子的屋里发现了窗外的白鹤染,方才明白,当初学了这门手艺,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他躲过去了,白鹤染盯着看了琴扬一会儿就走了。他顺着屏风的缝隙看到了白鹤染一脸的失望,还看到了她身边的暗哨冲着琴扬的方向摇头。然后二人离去,再没回来。
他心欢喜,因为他看出了,屋里抚琴的琴扬并不是白鹤染要找的人。那么就说明这个人不是四皇子,他就是琴扬,如假包换。
他很高兴,终于说出要为琴扬和萱儿赐婚的话。可是没想到,巴争却卜出那样一个卦来。
国君应允了圣运公主与琴扬公子的婚事,还特地着大卦师给卜了婚卦,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传到了圣运公主府。
淳于萱很高兴,“我父王答应让叔叔从牢里出来,来观我大婚了?”她问来传话之人,“你快与我说说,大卦师的卦是怎么卜的?”
下人有几分无奈,“奴婢也不知大卦师的卦是怎么卜的,只知道卜出了一个上卜,说公主您与琴扬公子缘份天定,但大婚当日必须前太子出面才能成好事。”
淳于萱想起昨日遇到巴争时听到的话,便有些疑惑,“昨儿他还说我与琴扬公子没有婚缘,怎的这一夜之间就反了悔?”她百思不解,便也不去思了,只道,“管他呢,反正能让我嫁给琴扬就好。我已与琴扬说好了,出嫁那日我要穿东秦的嫁衣,可是现在还没有准备,就算是去买成衣,这一来二去的也太耽误日子。夜长梦多,还是不要那些曲折的好。”
她这厢开心,罗安公主府上的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
第1180章 胆小的驸马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圣运公主府上的淳于萱乐得晌午多吃了两碗饭,可转看罗安公主府这头,任秋雁已经气得喝了两坛子酒。
这两坛子酒彻底把她给喝懵圈了,于是撸起袖子就要冲到圣运公主府去找淳于萱干架。
下人们是拦了又拦,最后没拦住,到底还是让她给冲了出去。
而彼时,罗安公主淳于浣与驸马任永则是到了孟府去坐客。
罗安公主是来看望孟夫人的,也是来看白鹤染的。因为昨天听她女儿说,在望凤楼看到了姨父和表弟,听说了孟书和尸身已经找到并且下葬一事,还听说孟夫人把一个陌生的姑娘认成了女儿,接到府里当大小姐给宠着。
其实任秋雁当时就是感慨一下对姨母来说这也是桩好事,至少今后岁月里不用总是想着女儿已经死去,不用一直陷在悲伤里头出不来。
但罗安公主不放心,一来想再打听打听书和的事,二来也是不放心那个被新领进门来的女儿,生怕是个什么坏人利用了孟夫人的病和善良,怕给孟家带来灾祸。
于是两口子早膳用完了就出府,坐着马车往孟府来了。
孟夫人很高兴看到淳于浣过来,她们两个是表姐妹,孟夫人管淳于浣的母亲、也就是宫里那位贵太妃叫姑母,两人从小就是一块儿长大的,关系十分的亲厚,连带着到了小一辈上,孟书和孟书玉姐弟二人也跟任秋雁十分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