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是你最美好的一年,你学业不错,人生第一次喜欢上另一个人、为她心动心痛。你能包容缺点,你不在乎长相和成绩,你甚至愿忍受她那可怕的体味。
是的,那个另有所爱的女生,她学习不怎么好,长得不漂亮还比你高,她还有狐臭。
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她洒脱又自然,她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这多么了不起!
简直就像拥有超能力!
于是你那“聪明的头脑”指导你,利用她的仗义和你朋友的信任为你赢来了与喜欢的人一起回家的机会。
你高兴极了。
你厌恶死了自己的矫揉和虚伪,又十足欣喜。
她是你的初恋,很长一段时间也一直是你的唯一,尽管她从未属于你。
直到五年后,你大一那年,真正的天使降临到你身边。
他帮你卸下防备和虚伪,抛掉怀疑和软弱,他带你重回纯真年代。
他居然愿意爱你,尽管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你也暗自发誓将永远爱他。
微笑着把他的名字融入血肉,心甘情愿地将他的一切刻进灵魂。
你有过很多美好的想象,关于你跟他的。
岂料世事无常。
因此现在。
掐脸、自扇耳光、扔花瓶、以头抢地。
十秒钟内,你呼吸停滞,一言不发地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试图让自己清醒,但深吸一口气后重新定睛看去,那个如鬼魅般的俊俏青年仍安安稳稳地坐在你斜前方,一眨不眨地看着你。
你小心翼翼、像是怕带动的气息会震痛空气一样、极慢极慢地呼出一口气,哽了好半晌,然后才说了一句:“你居然是真的。”
那青年轻佻地打了个响指,赞道:“不愧是你。我还以为你看到死去多年的朋友会惊讶到直接晕过去。”
“朋友?”你不屑地哼了一声,脑子慢慢冷静。
你起身收拾花瓶的碎片,问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那你回来是为了什么?找我偿命?”
“怎么会,我死得连骨灰盒都要被蛀虫穿透了,找你翻些老黄历还有什么用。”那人说着自以为俏皮的话,却露出了一脸落寞的表情。
第二章
你在心里狠狠地“嘁!”了一声,无视揪紧的心脏,不耐烦地说:“那到底是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似乎有些被你的粗鲁吓住了,又好像十分怀念, “我……”他正要说什么,你却忽然打断他。
“闭嘴!在你说一些白痴才会说的蠢话之前,先让我先声明一件事。”
那人一愣,随后嘿嘿直笑:“到底要不要维持风度,你倒是选准一个啊。”
“少废话,先说好,你喜欢我的事,我大一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不再理会他的嬉笑,只是看着他,任花瓶的碎片扎进掌心。
你知道他听清了你的话,因为那一瞬他给你的回应,是一个惊讶到堪称痴傻的表情。
手上和心里的痛感稍稍令你安心,你忽然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于是你放松下来重新坐在地上,说:“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嗯?没有了。”那人终于回神,对你露出个灿烂的笑脸,反问道:“那你呢?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了。”你炮制对方的回答。
“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问。”
“不问我还能不能再来?”
“不问。”
“不问我什么时候消失?”
“不问。”
“好狠的心。”那俊俏青年假惺惺地叹了一声,笑容却充满了惆怅的暖意。
你想说话,闷在口腔和喉管的气流让你不由自主地先哼了一声,那一个哼字里带着破碎的泣音。
“聿昕。”你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动荡,颤抖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温和地回应你,平平淡淡的三个字仿佛真的带着温度。
你是真的吗?你多想再问他一次,希望他告诉你他是,并且绝对不会再消失,可你问不出口,你怕问了以后连安慰自己的谎言也会跟着无影无踪。
“我真恨你。”你说。
“嗯,我现在知道了。”
你恨他让你说如此软弱的话,如此轻易地掉眼泪。
“何渭……”他轻声叫你名字。
你却被这毫无威慑力的两个字刺激得瞬间崩溃。
你想大哭,你想大叫,你想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质问他:
你知道我有多想在你活着的时候说这句话,多想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而且我早在你之前就已经喜欢你、我们毕业了之后仍然可以一起生活,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你甚至连句告白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还想出言讽刺:一把刀你就受不了了?我还有安眠药,我还有敌敌畏呢!……你凭什么只把一具冰冷的尸体留给我?!你让我去领尸体,你让我把你火化,你让我把你放进骨灰盒里……哈哈哈,聿昕,你喜欢人的方式可真有趣!
然而这些话你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只有抓不住的时光悄悄漏入你和他之间的缝隙。
……
你没想到你还有“明天”。
这是当然的。
已故之人以更年轻时的样貌出现在面前,你对他抒发暴怒和悲伤,他则与你絮叨生前的美好和过去的遗憾……
这怎么想都是走马灯抱着幻象趁你没死来眼前溜达一遍。
你还记得意识消失前你二人情绪都趋于平和,因为不管怎样双方都已将未能表白的心迹作了传递和交换,算是了却了执念。
所以你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于次日日上三竿之时,在温暖的床褥之中再次醒来,甚至在这之前还享受了许久不曾有过的一场酣眠。
酣眠的美好感觉没持续太久。
萦绕鼻尖的味道开始令你反胃,你知道这里是医院。
没死。你的脑细胞开始反复提醒你这件事。
而你的心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那个依旧让你痛苦万分的名字。
[聿昕……]
你捂住眼睛,身体因医院独有的惨白色调被寒得发颤。
“你醒啦?”
熟悉到早已融入血肉的声音是天籁,在令你窒息的空间里漾起一圈圈奇迹的波纹。
你猛地翻身坐起,速度快得让凑到床前的家伙一个不设防、狼狈地跌坐在地。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诡异的有情人会面。
一个姿态狼狈温情脉脉笑意晏晏,一个脸色红白交加瞠目结舌。
和聿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家伙很快站起身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肯定是对你说了什么,但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将它的热情铺洒到你背上,让你全身犹如被引燃。
你一把推开那个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家伙,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
谁!谁都行,来个清醒的不会说谎人帮帮我!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告诉我病房里的那个是不是真的聿昕?谁、谁能……
“何渭?你醒了?”有人欣喜地叫你的名字。
你循声望去,是刘毓,你和聿昕共同的朋友,你如遇救星。
“怎么了?”那人很快发现你的不对劲,问道:“怎么慌成这样?…你的手!你把针拔了?”
“不,那不重要,比起那个,快点跟我来,我病房里……”你死死抓住刘毓的手臂,拽着他就往回走。
你的力道和你的表情吓到了他,他跟着你,被你传染了焦急的情绪:“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看到了聿昕!”
你拽着刘毓回到病房,指着坐在你床上的那个人对他大声喊:“你看!”
刘毓顺着你的手指看过去,再回头看你,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那里……”
你因为他这个表情大喜过望,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你两眼放光,胸腔剧烈起伏:“你看到他了?!你也看到他了!你看清楚,他是不是聿昕?是不是?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好像没死!你看现在是中午!是白天!可他就坐在那里,被太阳照到也一点事儿都没有……”你鼻子一酸,眼前又有些模糊了,你连忙擦拭干净。
聿昕坐在床上对你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抓着刘毓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此时此刻,先前冲出病房时的忐忑、期待、恐惧和焦虑全都变成了兴奋,你亲眼见证了奇迹降临,内心欣喜得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