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傅博宁伸手揉揉她的头,小心地解开缠在凤冠上的头发。
秀妤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取下凤冠连忙别过头,下一瞬脸就被秀妤扳了回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的妻子呀,你这性子,真的变化很大呀,和四年前真不像。”
傅博宁慢慢收住了笑容,没有看秀妤,“人总是会变的。”
秀妤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嘴角有点往下,这时候看向他人的时候,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生气了,如果他的情绪再大一些,看人的时候就像在飞刀子一样,所以当他情绪不好的,面对家人,会刻意不看人。她现在能清楚他的表情变化,在她提到四年前的时候,他不开心了。
秀妤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博宁,嫁给你我很开心。”
傅博宁闻言,抬起头,他说不出这样露骨的情话,只能无言地把她抱在怀里。
门外宴席未散,喧嚣的人声传来,秀妤却觉得此刻很安静,这一刻的感觉多么像四年前离别的那晚,和他一起坐在梅花树下,只不过那晚她醉了,这一晚却是清醒的,没有分别只有团聚。
想到那晚,她才突然想起当初他给她的信物,从他怀里出来,她连忙跑到嫁妆盒子里拿出那只玉镯子,凑到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傅博宁在看到她蹦跶着去找东西的时候,温柔地笑了起来,他喜欢她这样想与他分享所有的行为。可是,在她把那盒子打开,看到镯子的时候,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我们约定要交换的信物,我的银镯子呢?”
傅博宁眉头忍不住蹙起,心中悲痛,脑海中却不由得响起那段尘封的过往。
大哥举着这只镯子,说这是他亲自挑选的,作为他今后给弟媳的礼物,他将镯子看了好几遍,心里很是喜欢,却故意说出挑剔的话。大哥笑眯眯地抢过去,“反正是给弟妹的,你嫌弃也没用。”
没想到,十年后,这只镯子还会出现,睁开眼睛,他看向秀妤,“原来,四年前的那个人是大哥。”
秀妤不解地看向他。
“我有一个双生的大哥,叫傅博安,十年前在黑漯河,大哥被黑罗刹掳走,不知所踪,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他,三年前终于在舒城找到了他,却亲眼看到他殒命,而我也中了剧毒,双腿具废。”
“你的意思是,我遇到的人是傅博安?那你,在我说到嫁给你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我之前就遇到很多说要嫁给我的女子,她们惑于我的容颜或者家世,说着莫须有的约定,想要嫁给我,可是没有一个和你一样,把我完全当做正常人看待,眼眸中没有轻蔑,没有同情,没有贪婪,能真诚地与我相处那么久。”
说到这里,傅博宁眼圈有些泛红,“其实,我也想如常人一样生活,而不是被当做废人一样看待。却原来是我奢望了,你的约定是真的,大哥好意为我,却罔顾了你的心意,你喜欢上的是我大哥吧。对不起,我……”
“你胡说!我喜欢的人是傅博宁不是什么傅博安!”秀妤紧紧抱住他,他却不知道秀妤这句话是真心的还是下意识反驳。
傅博宁回抱住她,他想起小时候,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总是准备两份礼物。
八岁那年也是,给大哥的是玉狮子,给自己的是玉老虎,其实他很是喜欢自己手中的玉老虎,可是他已经有好多玉老虎了,却没有一只玉狮子,硬要抢着要大哥的玉狮子,大哥大方给了他,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很开心拥有这只狮子。
只是某一天,看到书桌上那排形态各异的老虎中突兀的狮子,他又无比想念那只玉老虎了,但是那已经是大哥的老虎了,他不好意思开口,后来鼓起勇气去找大哥,大哥却早已经动手把那只老虎改造成狮子了。
看到那只小小的狮子,他痛哭起来,还是大哥又去找玉石老板买了一只新的才让他重新笑逐颜开。
奶奶后来听说了,便感慨说人都念旧,都喜欢第一个喜欢的。
秀妤,也是如此吧……可是,大哥,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今后的路会走向何方?
第四章
次日去见公婆的时候,傅氏夫妇见小两口都情绪低落,猜测两人应该是有了什么小矛盾。
博宁自三年前出事之后就话不多,两老只好问秀妤,听到是大儿子为两人做的媒,一时感慨,他们此生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对年轻人便愈发疼爱,见秀妤对博宁真心关切,就提起了玉老虎的旧事,秀妤也沉默了。
她忘不了四年前的白梅花,也忘不掉在傅府见到的博宁的如孩子般的笑容。她一向活得明白,却突然觉得迷眼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天气转冷,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了。
可是秀妤并不开心,见傅博宁的眼中复现冷光,她很心疼,想起庵主说的,问心,在这两个月,她早就问清楚了,她的心,其实在真正的傅博宁身上。
可是怎么办,博宁不相信她的心,他固执地以为她的心在傅博安身上。
等到入冬后,秀妤终于忍不了这般“相敬如冰”的关系,提着白梅刀到城外的归元寺砍了白梅枝,抱着白梅站在傅博宁的房门口,叫嚣着他出门见她。
成亲的第二天,傅博宁就搬去了客房住,这还是秀妤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也是回门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傅博宁本不愿见她,可是这一个早上,风一直没停,秀妤被冷风吹着,都没有生出退意,他不忍心,几次吩咐小厮带了披风给她,都被她拒绝。
他心疼她,狠不下心让她受着寒气,只好打开房门,亲自迎她进来。
秀妤看到傅博宁打开门,欢喜地抱着白梅跑进房间,没一会儿,屋里都是梅花香。
“博宁,我最喜欢白梅花了,它的香气淡淡的,闻了能让人多吃几碗饭,夜里也睡得香。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给你折梅花的。”
“归元寺太远,天也慢慢变冷,不必这样做了。”
“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喜欢白梅花,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不过是把我的心意表明给你。博宁,你看着吧,我会一直给你送梅花的,一直送!”
傅博宁拿起一枝白梅,心里其实是感动的,可是,四年前的约定能让她一直记挂,不多问就愿意许下终生,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况且,黑罗刹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
如果能够通过冷落她,让她恼怒,气愤之下写下休夫书,失望之余离开傅家,也许,还能护她安全。这样一想,傅博宁放下白梅花,“随你。”
秀妤见博宁神情冷漠,心中恼怒,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提起他扔到榻上,“你再这副死样子,信不信我非礼你!”
傅博宁又是好笑又是羞窘,他推开她,不敢使出多大的力气,担心伤了她。
见她复又扑回来,无奈点住她的穴位,让她不能动弹,自己撑着榻坐上了轮椅。
回头看她一眼,他这样制住她,她必定生气了,一生气就容易忘记事情,白梅花应该不会去折了吧?
没想到,秀妤虽然生气,但还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十多天都折了梅花回来,只是生着气,将梅花一扔,就负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生着闷气,秀妤心中更多的还是失落,是不是博宁根本就不喜欢她,想这样把自己气走啊,她都折了两次大面子给他了,还不如喜欢的人是傅博安呢,那人又温柔又好脾气,惹自己生气了,还知道哄着自己,傅博宁再这样,她生气了就休了他!
又一次冒雪去折了梅花,秀妤扔下梅花就走了。
走了一半,觉得自己最近活得太憋屈了,忍不住想要把傅博宁打一顿,于是半途转了回去,却意外地看到傅博宁开了门,神情温柔地捡起梅花,真是的,对梅花比对她还温柔!
秀妤虽然这样抱怨,心里其实欢喜得很。她放轻脚步,移到窗台外,找了个视角好的地方观察。
傅博宁将梅花放入花瓶之中,伸出食指点了点花瓣,轻轻叫了秀妤的名字,后来,还闭上眼睛,低头去轻吻梅花。
秀妤看到这里,红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想起傅博宁当时的神色,秀妤就知道他这几天再和自己闹脾气,其实还是喜欢自己的。心下大定,脑中却不断回想他轻吻梅花的温柔模样,是不是每次她折回来的梅花都能被他这样温柔以待?